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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这样虚伪的人,为了笼络权贵,甚至可以伙同父亲,把亲妹子嫁给一个客死三位夫人的老头做填房!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玉闲好笑地看了玉参差一眼,好,你果真全然蒙在鼓里。

难道小姐离家出走是假的?

玉闲如是道:当然不是,不过紫烟还没出广陵,便给逮了回来。

玉参差心中一咯噔,当年这倒霉事之所以落在她头上,都是因为三小姐玉紫烟不肯出嫁,离家而奔,情势急迫,才半威胁半好话将她送上婚辇替嫁。而今再回过头来想,若这二公子所言不虚,想来是玉关怕她留在广陵会暴露身份,才想出这损招。

刹那间,她的思绪飘向很久以前,喜乐吹打仿佛就在耳边。

世间总有这般那般的阴差阳错,玉笙代嫁那日,正是折花约时,车辇路线精心布置,恰好缘湖而走。

玉紫烟不情愿,难道她就情愿吗?

可那时的她只是小小一奴婢,不会武功,孤身而无背景,又如何相抗衡?

她只能被五花大绑送上车辇,隔着白杨柳堤,远远望向那杏花树下背影,不得呼喊,不得挣脱。涕泗横流,顺着鼻孔倒灌,希望与绝望交织之下,她咬牙撞向车阑干,跃入湖中,只盼这一点动静,能换人回头,哪怕只遥遥一眼。

可惜,天不随人愿。

玉笙半路投水,婚服累身,头饰沉沉,加诸身上又绑了牛皮绳,送嫁的人见没水后连个泡都没冒,便消失无踪,只当她必死无疑,急着回山庄复命。

不曾想,她福大命大,竟随活水沉浮,最后被一投奔北府兵的流人救起。

既所托误人,便不许风月,只许家国。幸得代嫁时未免落人口实,玉家人撕毁去她的卖身契,自此脱籍,不必再回那伤心之地,玉笙心灰意冷,所幸随恩人去往京口,投身抗秦。后亦尝辗转打听,说是吴兴陆家有公子那时便在广陵观澜赏花,便将其作了无缘之人,再然后,陆家公子染病,撒手西去,她亦放下过去,与恩人执手。

在京口的日子,跟着谢玄军营里援手相帮的江湖人学了些功夫,几次出战亲力亲为,再加诸丈夫升任将军,玉参差之名再现江湖时,又多了个玉夫人的尊称。

白云苍狗,红尘倥偬。

丈夫逝世后,玉参差不便留在军中,归居建康,得恩赦,入宫作为教习女官,后因司马家忌惮谢氏及帝师阁,另培植新势力,最后自请前往东武君门下任食客,偶尔出山帮着江左朝廷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

怎么也想不到,人老珠黄之时,竟有人相告,当年传书之人,非是她所认为,而是另有其人,且其人还在。

那种念想,瞬间死灰复燃,如燎原之火。

我和大哥不同,我不屑于借女人声势,玉佛一事我会极力配合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我可以告诉你我知晓的另一半,皆时,你依旧做你的玉夫人也好,做回当年的玉笙也罢,都于我无干。玉闲目光骤然冷冽。

玉参差问:什么条件?

玉闲道:保护我,并且帮我成为玉家家主。

玉参差不解:玉关已经死了,家主之位迟早是你的。

玉闲却露出一抹鄙夷:夜长梦多可说不准,谁知道那个老东西还有没有呵,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报仇,当年默许你替嫁的,可一个不少。说完,他甫身入林,似以料定女子会答应,因而不再回头。

玉参差深望一眼他的背影,心思始终拴在玉闲未说尽的话上,那声老东西说来何其顺嘴,可想而知积怨已久,若只是因为偏心,则该流露愤怒,但脸上分明写着恶心二字,那可不像人子对父亲的态度。

这玉家,还有多少秘密?

想到这里,玉参差不禁轻托下巴,心中甚至生起一念,兴许大公子的死也和这二公子有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保不准是为争家产呢?

晁晨不敢离得太近,只能等在必经之途上,但见两人分开,花影动,二公子先出头,约莫半盏茶后,玉参差才随之而来。

那莽撞汉子大步流星,无视左右,但那女人却似闲庭信步,走得极是款款,以至于晁晨大气不敢出,不得不僵立以对。将要拐过小路弯道时,玉参差手扶绿枝,脚步停留片刻,眯眼回首,目光渐次自两旁绿叶上滚过,而后才浅浅一笑,快步离去。

第181章

晁晨心思沉沉, 推门回屋时竟没注意到月下独酌的公羊月,直到人将他喊住:去哪儿了?

积食,散散步。晁晨随口应声, 钻进门内。

公羊月不急不慢又饮一杯, 靠着门板小立片刻的晁晨, 干脆拉开门走至他身前坐下,也不说话, 就拿眼睛瞧着他手上动作, 似在琢磨,他是否已有猜疑。

要瞒过公羊月的眼睛, 着实不易。

于是, 晁晨略一沉吟后,先发制人:我听见二公子唤玉夫人玉笙, 言谈间可见, 其早年是这庄中丫鬟。

公羊月嗯声, 并不关心玉家主仆,只默然抓过晁晨的手, 去拨他的指甲玩, 晁晨起初想抽回手, 但垂眸瞥见指甲缝里沾染上的树皮灰时, 忽地打了个寒噤,以公羊月目光之毒辣, 也许打他进院时, 便已瞧见。

晁晨心中惴惴,脱口来了句:我, 我给你绞指甲。

玉振山庄后头植着大片杨梅树,是以客苑里头都放着不少带剪子的竹篮, 以便观光之人一饱口福。晁晨低头在石桌下寻,果真找着一只,于是反握住公羊月的手,替他一点一点修剪。

两人都没有说话,呼吸平稳一致,揉成一股气。

等剪完指甲,公羊月忽而低笑:你耐心真好,是我便磨不住性子,铁定要寻一速成之法。

晁晨抬头问:如何速成?

公羊月将他手捉来,拔剑一挥,只见寒光一闪,一手指甲给齐齐削平。晁晨低头瞧看,那技术实在不敢恭维,自个取来磨石,静静磋磨。

公羊月不知怎地,有些不悦:你可以拒绝。

晁晨想也没想,失笑道:不是你常说,要我让着你?他将五指展开,在公羊月面前挥了挥,挺好,确有倍速之效。

公羊月心中发麻,一口气攥着,想去捉那只手:晁晨,你说过,令尊令堂丧于海难,那,你在江左可还有别的亲人?

没有。

故友呢?

晁晨睁大眸子,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红衣剑客,以极缓的速度摇头。就在他要唤出那个没有时,公羊月忽然抢断他的话,另起一话头:亏得玉振山庄并不使剑,不然当年剑挑四十八庄时也跑不了它,真若如此,现下你我怕是会被扫地出门。

晁晨低头呢喃:你还会怕被扫地出门?

我不怕,但我心疼你,公羊月顿了顿,又道,双鲤那个死丫头迟早会嫁人,跟着我,只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绝不是不可一世的公羊月会说的话!

晁晨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接,公羊月瞧出他的心思,忽地倾身,撩开他顶冠戴着的白幕离,将脸凑到他跟前:在西蜀,在夏侯真墓前,在云中城,在公主府,你都告诉我,要学会放过自己,那晁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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