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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闲倒不是真对其有意,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人老珠黄,若不是仗着气势,比起时妙曳却还差得太远,他只是嘴臭,见不得人风光。因而,当玉参差不留情面地斥退他时,他当即便恼羞成怒,上手捉人:贱人,别以为攀附上了拏云台,就能脱了贱籍,你从前不过是这里的丫头
但我现在不是。云参差挥袖将其打开。
玉闲愕然。
自打这个女人失踪以后,再听闻其消息,已过去数载,本以为是从自家的狗变成人家的狗,却不曾想,士别三日,是当真学得几分本事。
玉闲忿忿道:还会咬人喽!
玉参差目光里再无暖意,连谦辞亦不再说: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
硬的不吃那便来软的,玉闲心里一琢磨,想起从前打老大和三妹那儿听得的故事,忽然起了个主意:行,好好说话,今次来还有正事要谈。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帮你,我只是奉旨来请玉佛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玉闲促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那个人不是陆公子,想来你也心知肚明,所以留着一丝残念,不然为何放着宫中女官不做,非要自请前往拏云台操持?
玉参差侧眸看去,眼中浮现惊疑。
此刻,玉闲却不急着卖弄所知,而是嗔怪起来:老大他以为我是个憨包蠢货,我可比他想得聪明,他自以为瞒得严实,做的那些腌臜事,以为谁不知道似的他不自觉步向玉参差身后,一撩她的碎发,将鼻子凑上前轻轻一嗅。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玉笙,而今你未嫁,他亦未娶,余生还可期盼。
第180章
玉参差站在杏花雨中, 只觉得山风格外沁人心脾,玉闲说得没错,她还在盼, 盼后半生的重逢
她本是一孤女, 被发卖到山庄当丫鬟, 因为擅长吹笙,便随玉家姓氏取了个名唤玉笙, 又因聪颖喜文墨而富才情, 被安排去伴着庄中三小姐玉紫烟念书。
三小姐既不爱女红织绣,又不长于刀枪棍棒, 更不爱那笔墨纸砚, 平生富足,惯常是吃喝玩乐, 先生教授的功课, 多半都由玉笙代劳, 那书房更是一脚没踏进去过。后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来串门子, 教玉紫烟用薄纸叠些兔鼠玩, 一时跟风, 书斋里上好的檀纸是一沓一沓地用。
玉笙代交诗赋, 却苦于无纸,去向三小姐寻, 但三小姐却剪碎了纸片作雪玩, 只打发她去找管事采买。
管事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自己惫懒, 就推让她自个去。
去归去,却不给车马, 且克扣银钱。玉笙走了几十里路,往城里的书斋瞧看,本想买一卷应付,可不巧,雅芳斋进货新纸,薄而不透,且香气怡人。
读书人都生着些癖好,对于笔墨从不肯将就,玉笙觉得自己也算半个,心中按捺不住,便进铺子捧着样品爱不释手。
掌柜见她发痴,与她便宜卖,但手头钱银数来数去,仍旧不够。
玉笙搜遍全身,即便贴上自个的体己,还差得远,于是,她便抬出玉振山庄之名,妄图挂账赊欠。
哪知道,掌柜却一口回绝,说是书斋东家是位老儒生,不喜江湖粗客,更看不上奢靡成风的玉振山庄。
就在她灰心丧气决心离去时,铺中另有客来。
来的是位穷酸,家中实在贫乏,别说买书,便是抄书也抄不起,听说此斋主人于士子慷慨,便过来碰碰运气。
书生奉上这些年一点拙作,那掌柜一观,当即请来后院晒太阳的老东家,东家捧来一瞧,赞叹其文采斐然,又听过他焚膏继晷,昼夜读书的故事,善心大发,不仅没收钱,反倒送他纸笔。
玉笙贴过去,假装东看西瞧,实际上目光都落在那些作品上。
得益于玉家的财富,虽接触不到绝顶名流,但花重金聘请些才子,却也不是难事,而玉笙又替三小姐念书多年,肚子里的底蕴并不差于书生。
她悄悄顺来一支狼毫,贴着下巴,故作思忖,而后漫不经心开口品论:也不过如此。
那老儒生耳朵一竖,面有愠怒:小女子也敢大放厥词?
于是,她当众展纸,就着手里那支笔,点墨书就赋文,一气呵成,堪称大家。那掌柜伸手去捧,她却避让半步,挥袖就着墙面一挂,而后掷笔浅笑,扭头便走,颇有些傲气。
老东家并那掌柜匆匆读来,惊于此作,立时追了一整条街将人请回,自言有眼无珠,算与千金一字,以诗文抵债。
玉笙也不多要,只取了来时相中的那一份纸笔。
店铺里的人再追加一倍,不过希望她能落上名姓,好裱挂起来,那一手好字便足以充当门面。
可她一小小丫头,哪来的私印,于是沉思好一刻,最后以笙为由,化了个玉参差的说法,这事被传出后,参差卖字之名因此大盛。
一时江左有不少名流亲自前来观瞻赋文,这当中便有一位,打颍川千里奔赴,至书斋中仿她格式,又起了一赋。借这名声,书斋赚了个盆满钵满,玉参差自是被捧得很高,以至于那斋中掌柜在同一处栽了两次。
陈韶落笔时,看客不少,皆只当是个大言不惭的狂悖之徒,无人看得上其拙作,一度要拿去糊墙,亏得玉笙墨尽采买,给相了去,这才发现此人一赋深得己心,那续作正是她想说而未说之辞。
赋文下篇未落只字,不知其身份,玉笙惊羡,忙留书一封,恳请掌柜为自己留意此人。
而后,天作良缘之下,玉笙以玉参差之名,靠书斋牵线搭桥,同那位公子开始长达三年的笔墨往来。这三年以文会友,并无机心,言谈之间,玉笙数次心有萌动,但却按捺克己,只因字词间猜测对方乃世家公子,而贱躯不过奴籍。
她的人身契在玉家手里,玉家不放她,她自无处可去。
对陈韶来说,所谓知己,不过如此。
几次约见无果后,他亲自前来广陵小住,只为逢君。自琅琊王氏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名动天下后,时人多有仿写,是以那赋文落笔多遒美健秀,洒脱不羁,并非簪花小字,因而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云参差乃为女子,还以为是哪位不出世的隐士。
玉笙收到来信,渴盼一见。
再三犹豫后,她冒险写了一首藏头藏尾的折花辞令,自述身份,若君还愿一见,则相约湖岸踏青,若不愿,则就此封笔。
然而,她再也没收到回信,连同书斋上下,也一夜之间搬迁。
等待她的是一场荒唐的代嫁。
都是老大做的,我全知道,是他截取你的信。二公子玉闲将身子往前送了送,唇齿几乎要贴在玉参差的耳朵根上。
她一用力,掰断了杏花枝:大公子为何要
玉闲仰头大笑:为何?他沽名钓誉,附庸风雅,数十年积攒的名声还比不过你随手一赋博来的青睐,你说呢?他脸色霍然一变,声调压低,语速骤快,他自然要夺你的势,冒领你的名,抢你的人,还要抹杀你的一切!
他希望看到玉参差憾然又失落的表情,可没有,身前的女人只是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好似轻易便接受了命运。
为何不动容?为何不暴跳如雷?为何不失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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