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百应(1 / 2)
“不好了!有人造反了!”
天方蒙蒙亮,门外就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跟着是燕西昭大呼小叫的声音,砰砰砰地开始“砸”门。
“九哥,十一郎,快起来,城外的河工造反了!”
“造反?”
耿九尘一跃而起,从床边拿起自己的外裳穿上,将放在床头准备好的全套新衣扔给楚逸,自己先走到门口,开门时挡住燕西昭的视线,一出去就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不让里面的人有丝毫被窥见的可能。
“什么人造反?”
若是没记错的话,前世应该是他自己,可这一回,又会是谁?
燕西昭也没想到,他“招安”,啊不,归顺了耿九尘,竟然还会有人造反,这些河工之中,难道还有人比耿九尘还厉害的存在?
“带路,一起去看看!”耿九尘也没有想到,说到底,楚逸和燕西昭都是重生回来的,先前坑了楚逸的人还没找到,还有故意借燕西昭之手破坏河堤的人,会不会都跟这次的人有关?无论如何,当初是他起的头,这次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青州城外,就是泗水河堤工地,自从当年京都守将为阻止北燕南下掘开黄河,导致黄河改道之后,泗水、洛水、黄河一系年年泛滥,周围的良田被淹没之后,留下的都是盐碱地,收成不足往年一半,可要交的赋税却一年比一年多。
交不够税的,自然也拿不出钱来赎役,这河道年年决堤年年修,劳役之重,年年都有人死在堤坝上,被冲毁的河堤里埋了多少白骨,数都数不清。
黄土滩,荒土人,一个个都跟从泥里挖出来似的,干瘦、黑黄,面目模糊,眼神荒芜。
先前耿九尘夺了燕西昭的权,以工代赈,让城外的流民和民夫一起修补河堤,他自己也亲自上阵,帮着挖河沟,打木桩,可当时轰轰烈烈的劳动场面,转眼间被洪水冲垮后,剩下的,只有这些挣扎在河沟中的泥人们。
他们依然被驱赶着干着最繁重的活计,吃着最少的米汤,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再也无法起来。
一个大汉站在他们当中,正慷慨激昂地讲着话:“这些狗官,成日不给我们吃,不给我们喝,还动不动打我们……张老五,你弟弟是不是被官兵打死的?”
“呃……我弟弟还活着……郭子你……唔……”他没说下去,虽然不解郭磊为何突然这么说,可看到他挥舞着从监工手里抢来的大刀,还是老实地闭上了嘴。
郭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他闭嘴,方才继续说道:“这些狗官们年年加税加徭役,我们就算活得过今日,也熬不过明年,不是在这里累死,就是回去饿死,反正都是一死,何不杀了这些狗官,分粮分银,给自己争出一条活路呢?”
有个瘦弱的男子疑惑地问道:“前两日不是有新告示说,今年免赋和徭役,等我们修完河堤就给分地开荒吗?”
另一个也跟着说道:“是啊,我昨天去领工钱的时候也听说了,就算是外来的流民,愿意接受安置的都能给分地,还可以去参军当兵,有一两银子饷银可拿呢!”
“一两银子啊!”众人都跟着吸了口气,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那可真不少!”
郭磊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难道忘了自己的亲人是怎么死的了吗?”
旁边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苦役李三闻言身子一颤,抬起头来,“他们……他们是被决堤的河水淹死的……”
“噗!”收到消息赶来的耿九尘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郭癞子,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想来冒充老子在这里称王称霸吗?你不称称自己的斤两,你配吗?”
郭磊一回头,看到耿九尘,如同见了鬼似的,惊呼一声:“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掉进河里淹死了吗?”
“你死我都死不了呢!”
耿九尘嗤笑一声,说道:“想不到重活一世你还出息了,胆子不小啊,敢算计了我再冒充我带着大家造反?可惜你来晚了,你怎么不问问,那些被淹死的人,冤魂是不是还缠在你身边,问你为何要破坏河堤害死他们呢?”
“原来是你!”李三瞪大了眼,“先前你说扛不动,偷着倒了竹篓里压底的石头,还说少一个两个看不出来,后来还半夜里跑来河堤上,说是来干活……你是来破坏九爷的连环桩,坏了这河堤的!”
“我不是我没有!”郭磊没想到耿九尘会活着,更没想到自己先前动的手脚也被人看在了眼里,急切地说道:“耿九已经投靠了官府,他现在是官府的走狗、鹰爪,根本不能带着大家造反起义,大家难道有活路不走,要跟着他走死路吗?”
耿九尘并没有动,只是冷笑着,看着周围的人,看着他们犹豫、恐惧、挣扎、煎熬。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人不自救,就算玉皇大帝来了也没用。他能救的,是值得救、救得活的人。
“跟着你才是死路一条!”
燕西昭跟在耿九尘身后,只是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挡才没人看的,听闻此言生怕他误会,跳起来指着郭磊骂道:“谁说九爷投靠官府了,分明是他收服了我们!嗯,没错!我们以后都跟着九爷,九爷说反谁就反谁,说打哪儿就打哪儿……哎呦!”
耿九尘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一边去。老实待着,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郭磊指着燕西昭叫了起来,“那是燕国的平南侯,耿九你还说没投靠官府?”
耿九尘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踹得他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还不等翻身,又被他一脚踩着,动弹不得。周围那些跟郭癞子交好的民夫,看到耿九尘这般凶悍,也吓得后退了几步,嗫喏着不敢说话,更不敢替他出头。
“郭癞子,我告诉你,你挺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脚下的地方,就不再是燕国的地界。也没有什么平南侯定北侯的,燕西昭,以后是我的副将,而我,是青州的王,诸位要是愿意与耿九共谋义举的,便请加入我平天军。”
“若是不愿从军者,依然可修河堤拿工钱,回头报上户籍,愿在青州落户者,皆可垦荒分田,三年之内,绝不收任何赋税!”
“至于你——郭癞子,想要搅混水的,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说清楚,到底是如何破坏河堤,害死了青州无数百姓的!待日后公审之后,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青州王?平天军?耿九爷这是要举义称王了吗?”
“九爷来了给我们工钱还让我们有饭吃,跟着九爷没错的!”
“九爷还说给分田分地,平天军是吧,我跟着九爷干了!”
“跟着九爷干——”
“是青州王!王爷给我们分田分地,我们就跟着王爷举义从军——”
……
郭磊万万没想到,他自以为重生来神不知鬼不觉,算计了耿九尘,就能抢下这支名震山东的悍勇之军,却忘了,这支队伍之所以得来如此赫赫威名,正是因为他们的领头人是耿九尘,而不是他。
他每一句话都是照着前世耿九尘的话说出来,却得来截然不同的回答。
从来能一呼百应的人,都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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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乾元二十一年,即北燕大兴十九年,四月初七,耿九尘正式宣布称王,自封为大安青州王,率平天军于青州举义,以反燕复安为名,招揽天下义士,共讨燕贼。而原北燕平南侯燕西昭率军投其麾下,献青州城于前。
青州王命人收拢流民,开荒分田,赈灾放粮,短短数日间,已聚拢青州一带逾十万流民,号称拥兵三万有余,传檄天下,数日内,已有周边数城来投,亦引起齐州、兖州、密州等地官府注意,准备联合围剿,扑灭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然而几次试探,数千人马进攻,皆被全军俘获,竟无一能胜。
至此,青州军方名扬天下,战力令天下皆惊。
自从北燕夺了大安的半壁江山,年年都有人起兵举义,然北燕兵强马壮,连昔日大安国势最盛时都不是对手,何况区区小股义兵。
何况南安如今已向北燕求和,以岁币为贡,买来所谓“和平”,更无人襄助义军,只能看着他们起起落落,徒呼奈何。
能策反青州一府的燕军,短短数日便占据半壁江东之地的义军,还是这二十多年来的,第一回。
不但北燕君臣震惊,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安朝堂上下也为之震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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