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数学不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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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不完了。”我说,“我在家里喝过了。”

成溢一点也不客气,还没等我说完就扯下吸管大口喝起来,几下我就听见他吸空气的声音。

我跟他说:“下个月你们比赛,我会去看。”

“你在群里说过了。”成溢说。

“哦,我忘了。”

成溢把牛奶瓶子扔进桌边挂着的垃圾袋里,从书包里掏出国庆作业往前排一传,接着侧过头问我:“谷小屿今天干嘛了?”

“什么干嘛了?”我被他问懵了。

“他今天跟你一起来的吗?”成溢又问。

我摇摇头说:“你们不是六点就要集合吗?我怎么起得来。”

“他今天没来。”成溢说。

我这才听懂了,说:“那可能生病请假了吧,我不知道。”

成溢拿出物理书,看见吴老师从前门走进来,压低声音说:“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经过他们班门口,看他坐在班里。”

“那你问问他呗。”我顾不上跟他讲话,赶紧从抽屉里掏出课本和草稿纸。

礼拜三的早上是两节物理课和两节数学课,是我最难熬的一个上午。我盯着墙上挂钟的秒针,看它一顿一顿地走。教室的钟和学校的铃声究竟谁是标准的北京时间我不知道,但经过我一个多月的观察,我知道,秒针多走十二步,下课铃声就会响起来。

于是我整个高中,几乎都在期待倒数那十二秒。

数学老师讲课虽然晦涩,但是从不拖堂,这是老师难能可贵的品质。

成溢看我伸了个懒腰,说:“走吧。”

每天中午,我们都会一起从五楼走到一楼,我去找苏亚织,他去找谷小屿。差生和优等生只有午饭时间才有机会坐在一起相互交流。交流生活。

但今天我走不了,我手背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你去吧,我妈让我中午去她办公室开小灶。”

成溢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发自内心地说:“你也太惨了。”

我其实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还好吧,谁让我笨呢。”

他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背,说:“那我先走了。”

我说:“你帮我跟苏亚织讲一声,我忘记告诉她了。”

“知道了。”

高三物理组在前面一栋教学楼的一楼,我拿着课本,跋山涉水。

我哥不在,只有许南佳在,他们俩一个是语文组的重点关注对象,一个是我们家的重点关注对象。

我只是一个国庆没有见许南佳,她的长发就变成了齐耳短发。

我走过去,跟她说:“你剪头发啦。”

许南佳抬起头,摸了摸发尾,说:“哦,天气太热了。”

我搬了张椅子过去,说:“什么啊,马上就都秋天了。”

她给我挪了点位置,说:“小姨去文印室了,你先过来吃饭。”

我看了眼桌上三菜一汤的盒饭,问:“你吃过了?”

“吃过了。”许南佳帮我掰开一次性筷子。

我边吃边问:“你紧张吗?”

“多少有一点。”她埋头做卷子,没看我。

“我看我哥比你紧张。”我说。

许南佳抬起头,笔尾敲了敲桌子,说:“我们是不一样的紧张。”

我能理解她什么意思,人都有不一样的目标,她这么想才好,不论什么时候,都最不能眼高手低。

我饭还没扒两口,就听见我妈踩着高跟鞋过来,我听着这声音不由有些紧张,吃饭的速度也加快了。

我妈走进来,我嘴里含着饭菜,油嘴滑舌地叫了声“金老师好”。

她双手捧着手里的卷子,对着我和许南佳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然后走到办公桌前,看了一眼我面前的饭盒和许南佳面前的试卷。

“写到哪儿了?”

许南佳摊开手,说:“第六题。”

“这下子才写了三道题。”她转向我说,“小满,是不是你打扰姐姐?”

我翻了个白眼,继续扒了两口饭。

许南佳也没帮我说话,低头换了面草稿纸继续做题。

我妈把一叠待批改的卷子搁到架子上,跟我说:“你吃好了坐到余老师的位置上去,两个人不要坐在一起。”

我吃饱了就困。谷小屿说,这是胆囊收缩素在饭后提高造成的,我不知道他在炫耀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点,但我知道这是人体的自然反应,是意念控制不了的。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在写了两道选择题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可能足足睡了有二十五分钟,我妈在给许南佳讲题,是突然走进来的余老师说了声:“呦,小满来找妈妈啦。”才让我从梦里惊醒,我左脸上压出的红印告诉我妈,我刚才在干嘛。

但她看见我晕乎乎的样子没有很生气。她很少生气,在我印象里几乎没有过,是我们家最温柔的人,和一点就爆的大姨不像亲姐妹。

我大姨,也就是许南佳的妈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这种性格的人其实很不讨好,但没办法,谁让她是我大姨。尽管她不止一次的在全家人面前说金家的两个女儿,学习一个比一个差,但我还是很尊敬她,起码过年的红包,她从来不会按成绩高低来给。

我妈总是喜欢耐心地给我讲道理,家里和她脾气最像的就是我哥,但很遗憾,我刚能听懂一点话的时候,许南佳就告诉我:“金刻不是小姨亲生的。”

其实就算她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的,因为我哥喊金老师总比喊妈多。

许南佳回头笑我,有什么好笑的,乌龟笑王八。我朝她做了个鬼脸,转头就拉着我妈的手撒起娇:“金老师,我保证以后都不打瞌睡了。”

当妈的都容易心软。

我花了半个小时,在一个个瞌睡哈欠中做完了一张试卷全部的选择题和填空题,至于正确率,只有金老师会计较。

“小满,你真的要认真一点,这道题跟昨天作业上那道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就是根号里这个数字变了一下,讲了不下三遍了吧,你们李老师讲了一遍,我讲了一遍,后来晚上金刻是不是又给你讲了一遍?你要用心记的,不是听到声音就算了的。”我妈拿着我的试卷,我知道,她其实着急多过生气。

想到这里,我的瞌睡虫就一下子全跑了。谷小屿说过,人体内分泌的胆囊收缩素在饭后两小时内会开始慢慢回落,困不是常态。

她叹了口气,好像对我无比失望,又不忍心撒手:“最后讲一遍了啊,明天我再给你做,做不出来就题目抄一百遍。”

我点点头,抓起桌上的笔和草稿纸随时准备等她开口。

那天放学,我没有再跑去学校后面的小路买油墩子吃,而是背着课本跑到学校给高三文科生晚自习用的备用教室后面,磨那张我六十九分的数学卷子。

我其实早就过了会觉得丢脸的年纪,却迟迟才有会害怕让别人丢脸的体会。

我看着那张画满红叉又写满红色解析的卷子,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让我更想理解它,不是要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笨蛋,也不是害怕抄那一百遍题目。

许南佳来教室背书,看到我的时候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是有点夸张,我觉得她的表情是,她觉得我的行为也是。

我从小跟许南佳学得违心话张口就来,我跟她说:“我不想抄一百遍题目。”

于是顺理成章的,她也给我讲了一遍那道题。许南佳讲得磕磕巴巴,但她用了一个很简单的方法,这次我是真的听懂了。

“你真厉害,如果我的数学有你现在的水平,我也就不烦了。”我说,想了想,又补了句,“模考加油!”

她放下笔,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揉了揉我的刘海,说:“那希望你一生最大的困境就只是数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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