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身造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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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们什么也没说,到了住院部直奔高阳依所在的楼层。戚况周呆坐在病房外,虞越问他情况,他才回神轻道:“他们说,依依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不能见我。”

VIP病房连着休息室,保镖和护工在里面守着高阳依,所有来访者必须经过她父母的准许才可入内。

戚况周都不能见,虞越想自己应该更加会被拒绝。虽然很担心高阳依的状况,但确认了她没有性命之忧,虞越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些。

之后连续几天,钟訚都在下午课后送虞越到医院来。一开始高阳依的父母的确是拒绝她的探视,可后来见这女孩的关切是真,女儿也需要朋友的开解,就放她进了病房。

奇怪的是,戚况周始终都被拒之门外。

虞越走进病房内高阳依所在的套间,吃惊地看到她的双手被缚在病床两侧的护理栏上,高阳依双眼失神地瞪大着,脖颈围着一圈纱布。

“依依?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愧疚的眼泪夺眶而出。虞越不知道高阳依遭遇了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问题在她们上次见面时就已经存在,可她却只沉浸在自己的逆境中。

高阳依听见熟悉的人声,瞳孔在看到虞越的那一刻瞬间收缩,她激动地抬起身子大叫:“是他杀了他!是他杀了常韧!是戚况周杀了他!”被缚的双手激烈拽动着,高阳依哭叫着重复那几句话,虞越愕然地安抚着高阳依,不时看向门扉害怕保镖因异常动静来赶走她。

也不知隔音太好还是门外人早已习惯这样的情况,虞越担忧的情景没有出现,高阳依也不再挣扎,平静之后是宛如幽魂的死寂。

“虞越,求求你……救救我……再不离开我真的会死……”

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向一个根本没有能力帮她的人求救呢?

一周前,就在他们互表心意的第二天,常韧卷入期末试卷失窃的风波,校方在他身上搜到了确凿证据,除了高阳依没人相信他的清白。处罚还未定夺之际,常韧向所有联络人群发了一条信息:我再也不敢了。

只有高阳依收到了紧随其后的第二条信息,是一个短视频,录下了常韧生命中最后几秒。

镜头就跟在他的身后,在装进他坠楼下落的画面之后戛然而止。

警方在他的尸体旁找到了和他一样支离破碎的手机。

仍然是除了高阳依没人相信他是遇害身亡。年年都有很多学生因顶受不住学习压力与一时遭受的刺激寻了短见,常韧当时的境况太适合自杀了,就连他的家人虽然悲痛至极,也觉得他是因为试卷的事情一时冲动,都在懊悔应该相信孩子没有偷窃。

视频的确是现场有第二人在场的证据,常韧的坠楼地点是学校附近的金融大厦,按说没有工卡不能随意进入,可警方只在大楼监控中找到常韧从地下停车场电梯直达天台的画面,他在工作时间坠落,之后也找不到任何可疑人士离开大厦。

“如果嫌疑人是大厦里的员工,这个排查范围太大了,在没有近一步证据前我们不好展开行动。初步判断楼内的员工也不存在与死者的利害关系。你说的嫌疑人,戚况周,他这个月内都没有离开过学校,不在场证据非常充分。”

受理高阳依报案的警察很负责,他们也认为那个视频是突破口,但是仅有那几秒,对剖开真相远远不够。

然后高阳依的父亲知道了她在干什么,立即撤销回执笔录,把警局留档抹除得一干二净。

他生平第一次对宝贝女儿动手,怪自己的妹妹当初就不该让高阳依去录制那个节目,不然她怎么会到今天这个神志不清的地步。

“你是有多疯,才会把况周当杀人犯?你要再把这事闹到戚家那边知道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嫁给他!”

高阳依歇斯底里的哀求父亲帮她,常韧已经死了,她不能让害死他的人高枕无忧,她更不想再和那个凶手有一丝瓜葛。

争执之下,高阳依冲到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架在颈边威胁父亲。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从小宠爱自己的父亲居然连一句敷衍都不愿给她,只是摆出父权的威严命令她不要胡闹。

于是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皮肉,高阳依在锥心的痛意中昏迷,再醒来就是被当成疯子一样绑在病床上。

虞越看着高阳依勒出印痕的手腕,想帮她解开却找不到松绑的地方。虞越抚上高阳依淌满泪痕的脸颊,想到她这些时日的遭遇就心揪得难受。

但在初始的震惊慢慢消化后,仅看高阳依诉说的事件表面,的确就像是一场青少年冲动自杀的悲剧。

“你为什么肯定,是会长杀了他?”即使现在戚况周在自己心里已经卸下光环,虞越还是不敢相信,他能杀人。

不是对他的人品有多信任,而是像他那样谨慎的聪明人,都不愿沾上任何有损自己利益的麻烦,又怎么可能去实行谋杀这样极其复杂又严重的罪行。但凡有一线纰漏,他完好的人生就毁于一旦了。

“除了他还会有谁能陷害常韧!不早不晚,就在那夜后的第二天出现了莫须有的诬告,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可一心调查着失窃始末而没有察觉到更大的危险……”高阳依闭目摇头,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警觉。“我知道当我和别人在一起他一定不会轻易放手,他可能会警告甚至伤害常韧,但是……”她不再说下去,憔悴的脸蛋涕泗纵横。

高阳依每天都会梦见常韧,梦到他鲜血淋漓地从楼底爬上来,抓住她的脚踝质问,为什么要害他?

如果能预见到这个结果,她还敢喜欢他吗?她能保护好他吗?

“可为了你……他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在你们感情刚刚萌芽时,就掐灭呢?”

虞越回想起在湖畔的那个傍晚,戚况周对照片中的男孩的确有着很大的妒意,那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戚况周不是为了我杀人,他是杀了觊觎自己所有物的人。他不能容许自己的物品易主,想要给物品深刻教训让她不敢再犯,就要在他们自以为触及幸福的时候,攻予致命一击。”

叩门声响起,高阳依的母亲进来,她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

“好了,睡前故事讲完了。乖乖去睡吧,希望一觉之后你能真正清醒。”

面容比高阳依更为精致的妇人对虞越的存在视若无睹,她整理着高阳依缭乱的发丝,低头在女儿发顶落下一吻,像哄幼儿般轻哼着催眠曲。

高阳依木然躺着,看向虞越的眼中穷竭着仅存的祈望。

一瞬间什么疑惑都烟消云散。虞越克制的对母女二人道别,她走出套间进到盥洗室里,开水不断浇泼着自己的脸。

腊月的冷水很快把手指冻得僵木,可这刺骨的寒意却不及心底的惶然。

他们不怕让虞越知道这一切,就像戚况周敢让高阳依收到视频一样。

不仅要让她尝到亲眼痛失所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还是在告诫她,你有证据又如何,一个名门望族的优等生就算真的犯下杀人重罪,他的阶级都会保证他的清白。

真相,在玩弄权柄的上位者心中,只是和良心与正义一般微不足道的名词而已。

虞越跟随钟訚回到别墅,这一晚她什么习题都没做,早早地睡在钟訚身边,然后她梦见了常韧,那个只在高阳依的朋友圈中见过的男孩。

她很熟悉他,知道他的眼睛是内双,笑起来右边的虎牙特别可爱;他爱打篮球但心脏不好,只能靠指尖转球来吹牛;他请过同学连吃叁天馄饨,就为了讨好店主收养被虐待的小狗;他还有268天就成年了,他想在高考之后去喜欢的诗人墓前献花。

他是并不特别又受人钟爱的芸芸众生之一,他本该还有很多很多的未来,可世上已经没有他了。

最后梦中的常韧踏入一面镜子,他头也不回的一直往里走,直到消失不见。镜面只剩下虞越,是她开学那天刚刚换上校服的样子。

午夜梦回,虞越庆幸自己不是常韧。她还活着。她还有转圜的机会。

虞越下床走到窗边,钟訚醒来站到她身后。

“我不想像依依那样。”钟訚牵起她的手,虞越任他将自己拥进怀中。

“你爱我吗?”钟訚看着她深深点头。“那你能为了我改变吗?”

钟訚以吻作答,虞越打开窗,细小的结晶飘落在他们肩上。

妥协是最简单的出路。但妥协不意味着屈服。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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