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 第24节(2 / 2)
杨宝珠顶瞧不上她这样,但顾念着毕竟是长嫂,因而也出声劝,“阿嫂,你总是哭,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想想法子,叫阿兄眼里有你,总这样不成个体统。你们夫妻一体,休戚相关的,但凡阿兄有什么不对的,你还是得劝诫他往正途上引。”说完便自顾走,再不瞧钱氏一眼,只留下钱氏一人垂泪。
湛君在河阳王府内某一处房屋内来回快步走动,心烦意乱到差点被熏炉绊倒。
孟冲即使昏死过去,手还是攥着湛君的手不放,拽也拽不出来,实在没办法,河阳王府里的长史只得连湛君一并带上了马车。
入了王府,医者行了针才将湛君的手救了出来,因孟冲攥的太紧,血流不通,整只手都泛着青黑色,半点知觉也无,整个王府的人都围着孟冲转,将她晾在一旁无人问津,她手都自行回转了,长史才想起她这个人来,抽空叫人将她安置了。说是安置,也不过是找间屋子关着她,仍是一样的无人过问,使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离了此地。
恍惚间听见窗扉轻响,湛君唯恐是幻想,停下静听,又响了两下,湛君才欢欣鼓舞,飞快过去开了窗。
元衍一张可亲的脸映入眼帘,湛君看着他,一时哭一时笑,最后哭哭笑笑,一头撞上元衍胸膛,手搭他两肩抱住了他,哭诉道:“你怎么才来?我快要吓死了!”
可亲不过是湛君的臆想,她在这地方,惶恐不知如何自处,甫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便觉着这张她认识的脸实在可亲可爱,哪怕这张脸铁青着,她也不觉得可怖。
两人隔着一道窗,元衍任她抱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讲,他这样久了,湛君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仰头看他,讪讪道:“你怎么了呀……”
元衍低头审视她良久,咬牙切齿说出一句:“我怎么了?我要给你气死了!”
元衍靠在窗上,抱着臂,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湛君,直看的湛君身上像披了层霜。
湛君受不了了,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瞪着元衍,道:“我等着你救我出苦海,却想不到你原是是来折磨我的,既如此的话,你走好了!”
元衍一下子到她跟前,快到简直吓了她一跳。元衍单手拽着她前襟狠地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冷冰冰的目光紧盯着她,叫她生出了自己是他手里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的错觉。
湛君不敢回视,忍不住侧过了脸,他却捏着她的下巴叫她转回了脸。他说,“有点良心。”
湛君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他松了手,叹了口气,无奈讲:“到底什么能听我话?嗯?”
湛君哭着讲完今日遭遇,抬头眼巴巴地看元衍。
元衍拿袖子给她擦眼泪,教训说:“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湛君抽抽搭搭,“我想先生,我想回家去。”
元衍给她擦泪的手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说:“再讲一句叫我不高兴的话,你这辈子就留在这里吧。”
湛君问他:“你说先生在路上,我到底什么能见到先生?”
真是教不会,元衍作势转身要走,湛君忙扯住他,“你干什么去,要走也带上我!”
元衍说:“我看你挺想留在这里的,正好河阳王也喜欢你,都肯为你挡鞭子了,你晓不晓得,因为他为你挨得这两鞭子,要起多大的风浪?他尚未娶亲,又肯为你如此,想来日后喊你一声王妃不是难事。”
湛君勃然大怒,“我才不想留在这里!”又喊,“我也不想做什么王妃!我不喜欢他!我!我!”她猛吸一口气,狠狠甩掉抓着的元衍的那只手,“我讨厌你!”湛君转过身,捧住脸,跪地上呜呜哭起来。
元衍瞧着她背影,捏了捏手腕,不甚在意地说:“你讨厌便讨厌,好像你第一日讨厌我似的。”
湛君的哭声先停了一息,而后哭得更凄惨了。
元衍就听着她哭,最后还是他受不了,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走过去,就跪在她身前,掰开她捂脸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真别再哭了……”
湛君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望着他。
元衍没在别人眼前叹过气,这辈子的无奈全在她身上了,苦笑着说:“嗳,说一句你喜欢我,我就原谅你。”
原以为听了这调笑她得上手打人,可想不到她却仍只是看着他,不知怎地,元衍的一颗心也突突地飞快跳动起来,他一生没有听过更清晰的心跳。
她说:“我喜欢这世上的好多东西,天上的云,地上的水,吹过的风,长出来的叶子,开出的花,熟透的果子,喜欢书,喜欢别人送我的琉璃罐子,喜欢先生,喜欢英娘……这些都是我拥有的,不讨厌的通通喜欢,可是我又没有拥有你……白天的时候我好怕,傻掉前最后想的是,要是挡在我前面的人是你就好了,我一直在等你带我走。”
第31章
元衍是他父母的第二个孩子, 他有一个兄长,还有一对双生的弟妹。家中四个孩子里,他母亲最疼他。
方艾生下元衍的时候二十九岁, 彼时距她生下长子,已过去了十一年。这第二个孩子来得很不容易, 因她生长子时,孩子胎位不正, 先出脚后出头,她生了整整一天,命去了大半,还落了伤, 产婆讲她或许不能再生育, 她因此觉得这出世的孩子是讨命的怨鬼。
方艾出身名门,父母只她一女, 自是娇宠非常, 她幼时便倾心元佑, 后来如愿缔结良缘, 只是她性子不好, 算得上蛮横跋扈, 因此不为婆母所喜,两人针锋相对, 各不相让。她因生育伤了身子, 婆母便以此由, 要与自己儿子纳妾,方艾自是不肯, 怨恨婆母的同时一并恨上叫她陷入窘境的长子,见之怒目, 亦不愿尽教养之责,只丢给仆从照料,外任时更是将其留在京中,眼不见心不烦。直到元衍出世,方艾才算是扬眉吐气,她盼了这孩子十年,饶是后来一乳两子,她待元衍也是不同的。
方艾给她钟爱的儿子取小名凤凰,无限期许尽在这两个字里,而元衍亦从不负她所望。
元衍三岁开始学剑,十岁时父亲送他一把传世名剑,名曰持钧。抽出剑的那一瞬间,他便料定自己会成为天下第一。又岂止是剑?
元衍的人生里得到过无数称赞,他皆认为实至名归,他渐渐长大,认为世上无不可之物,但凡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他这一生已得到太多,以至认为万物存世不过待他撷取,他这样的人,得到是理所应当,并无欣慰之处,心潮久之渐趋平不见波澜,可今日却因她这番话而再次浩大。
元衍又一次感受到初时握住那把剑时的汹涌,他从未觉得面前这个人对他来说这样重要过。
湛君说,“你带我走。”
元衍低着头,看着她那红润的嘴唇偶尔闪过的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忽然产生了不可遏止的想要吻下去的疯狂欲望。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湛君脑子里像下了一夜大雪,推开门时天地茫茫,什么都瞧不见,风雪不停息,她站在那,被埋住了,连手指也不能动弹。
她没有这样顺从过,元衍的贪欲不可满足,他迫切地想要更多。
湛君想起那天在马背上,他吻她的脊背,那时的她一样不能动弹,心境却与今日不同,她并不恐惧,反而有隐约的欢喜,若彼此拥有,倒也想此后天长地久。
他应当是爱我的。我要问问他。
可湛君不能够,因为元衍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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