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 第24节(1 / 2)
湛君的心飞快跳起来,她料想这人追上来是要捉她报仇,自己正是落入魔掌,她已在想自己会是何种凄惨下场,却不防他突然朝她一笑。
上邪!他脸上还有那么些血,笑比不笑更奇诡可怖,且他那些血是她害出来的,活像一个找她讨命的鬼!
湛君整个人瑟缩了一下,不敢动了。
孟冲不知自己此刻模样可怖,他以为自己和颜悦色,只怕不能叫眼前人知道他的蔼然可亲。
“你叫云澈,是吧?”湛君不答,他继续说,“从水的澈字,对吧?”说完又笑起来。
湛君没给过他任何回应,他却认定了就是那个字,也认定了这个人,他说:“我们方才见过的。”
湛君咽了口吐沫,声音颤着:“是的,我们见过,就在方才。”
孟冲很高兴,又说:“那我们算认识,我能不能请你到我家做客?”
此刻他的脸在湛君眼中忽然同那个要将她活埋了的老妪的脸重合起来,她一脸惊恐地往后退去。
孟冲一时愣住了。
突然,人群爆发一阵叫好声,孟冲看了一眼,见中心竖起一根旗杆,一人身穿异服,手移足随,如蛛趁丝,飞快爬到旗杆顶,蹲坐有如石像,他一瞬间恍然大悟,欢快道:“你想看百戏?我找人演给你看,可比这个好玩多了!”
眼前是个什么状况,湛君实在是搞不清楚,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人是傻了,可她只是害他咬到了嘴,没有搞伤他的脑子,难不成他就是傻的,但是并没有听说这等传言。
湛君皱着眉沉默不语,孟冲也渐渐的不再敢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瞧着她,眨也不眨。他慢慢恍惚起来,好似周遭一切都带了雾,喃喃道:“我定是在做梦……”
湛君见他发呆,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摆脱他的好机会,于是试探着往后蹭了两步,见他果然无察觉,便丝毫不犹豫,立刻转身飞奔,跑出好远,还抽空回头看他是否发觉,她总是不长记性……
躺在地上的时候,湛君自己也在想,为什么一定要出一些事呢?
马儿打着响鼻,四下逡巡,马上的人怒骂:“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挡本郎君的路!”
湛君身上疼的厉害,动也动不了,马上的人以为她装死,怒火更盛,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举起马鞭就往她身上抽去,力道之狠厉简直是恨不得将她当街鞭死。
长鞭破空之声似要震破穹宇,巨痛却没有如期而至,湛君紧闭着眼睛,有温而热的的东西落到她脸上,一滴,两滴……
湛君在惊疑之中颤巍巍睁开眼,双目所见,黑色的皮革粗犷野莽,握住它的那只手白玉雕作一般,殷红的血从黑白交汇处淋漓下来。
第30章
马上的乃是魏大将军北乡伯王仰之子王韬。去岁冬, 北方边境不稳,奉州守军苦战数月,于今春结束了战事。王仰为奉州主将, 此次入京是为了受赏,他的独子王韬, 因心慕都城繁华,也一并跟了来。
王韬与早些年的杨琢倒是一类人物, 边境吹着风长大,天大地大谁也不怕。杨琢上头有个父亲还能管着他,王韬却不一样。王仰一辈子都在马背上,子嗣艰难, 年过半百也不过这一个儿子, 他那老母自然宠溺非常,愈发的不成器。王仰倒也不是不想管教, 只是老夫人宝贝这孙子, 孙子一叫苦, 老夫人便教训自己儿子, 一来二去的, 竟是想管也管不得了, 只能随他去。王韬渐渐长大,一味逞凶斗狠, 狂妄悖逆到连他老子都不怕。他在边境放肆惯了, 便当天底下都一样了。
孟冲攥住鞭子, 手臂颤抖,声音也不稳, 斥道:“当街纵马,肆意伤人, 你好大的胆子!”
见有人敢拉他鞭子,王韬本就怒火中烧,又听得这话,如何能忍,猛扯了鞭子回来,举起来就要再抽。
孟冲因强用手接了方才那一鞭,如今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如今再来,根本无从躲避。
湛君看着那鞭子高高扬起来,想它下一刻就要落下来,而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他们只是今天才说上话,她还害他流那样多的血……她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挨打,她奋力挣起来,抱住他要替他挡,还他的恩情,可他却在看清她意图之后,瞪着惊恐的眼将她抱扑在地,以背将这雷霆一击接下。
鞭子入肉的声音沉闷,湛君听得那样清晰,这辈子都不能忘。
孟冲趴在湛君身上,冷汗涔涔而下,面唇皆青白无人色,倏然一口血吐出来,衬着他脸色,艳丽得近乎妖冶。昏死过去前,孟冲摸到湛君的手,死死攥住了。
湛君人已经傻了。
王韬仍觉不够,再度抬手,今日不显示了他的威风誓不罢休,正此时,欢笑声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笑问:“成策,你怎停了?”看见地上倒着的两个人,对左右笑嘻嘻地说:“又拿鞭子抽人了,武夫习性。”旁边有人劝:“成策,差不多出了气也就行了,别闹大了。”一群人笑闹着,其实并不怎么当做一回事。
王韬入京不过四五日,已结识了一群朋友,日日厮混一处。今日正是与这群人约定跑马,回程时几人赛起来,这些个公子郎君虽是一样的养尊处优,但王韬长于边塞,骑术是这群人里头的魁首,旁人实难望其项背,因而他先一步入城,却碰到这等晦气事。
虽有人相劝,王韬却不肯放过面前这两个冒犯他的人,正想着要如何折磨,忽听得身后不知是谁颤着声说了一句,“是河阳王……”
“成策,你闯了大祸!”
欢笑声戛然而止。
夜还未及深,叶上已带了轻薄露水,杨宝珠快步走过中庭,凉意侵湿了鞋袜,她却丝毫不在意,步履仍频,朝杨琢居所而去。
院外便已听见管弦同伎乐欢笑声,杨宝珠脚步微顿,而后更有力地踏进院子。
檐下杨琢的妻子钱氏正在抹眼泪,杨宝珠厌弃地望着她这只会啼哭的长嫂,抓着钱氏的手,强硬地拖着她进了屋子。
屋内一片乌烟瘴气,杨宝珠忍着不适,怒喝:“都滚!”
管弦歌舞一时俱停下来,满屋姬妾伎乐都愕然望着这闯进来的凶神,并不动作。
杨琢虽被扰了兴,但来人是杨宝珠,他也没有气,只是摆摆手,无声赶人走。
满屋子人一下子退了干净,只留一地狼藉并一个颓废潦倒的杨琢,杨宝珠头疼欲裂。
杨琢摇摇晃晃站起来,笑着问:“我妹妹怎么生这样大的气?谁惹了你?”
因景林苑之事,杨琢被杨圻勒令向孟绍同孟冲赔礼,他去了,在席上只闷头喝酒,一言不发,回来后便就是这样一副醉生梦死模样,连院子的门也没再出过。
杨宝珠对她这个兄长简直失望。
“阿兄,外面已闹破了天了!你又是在做什么!”
杨琢打了个酒嗝,笑道:“外面怎么样,与我何干?横竖我丢光了颜面,再没有脸见人了。”
“王叔现下在府上,他那个废物儿子把河阳王伤了,如今押在大牢里,陛下盛怒,下了旨要问斩,王叔来求父亲,一众叔伯尽在,阿兄不去为父亲分忧,却在这里发疯!”杨宝珠一脚踢翻长几,杯盘散落一地。
杨琢那泡在酒里的脑袋蓦地醒了,跌撞着要往外去,结果脑袋醒了,身子还没及醒,脚软到站也站不住,幸好孙清快步上前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至摔了。钱氏如此贴心备至,杨琢嘴里却没有一个谢字,甚至连瞧妻子一眼都不曾,于是杨琢走后,钱氏又捏着帕子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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