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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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就这一晚。

纪筝这会儿倒学会害臊了,悲叹这可不算他主动的,寻常叔侄也不是不可以,阴曹判官不能记他账上。

于是他把伞放下,夹在二人中间,像是一片轻飘飘的树荫,遮拂下来,盖住了两个紧紧相挨的头,这下天上玉皇,地上伦常,地下阎王都看不见他们了,只有他们两个,悄悄的。

这夜他久违地做了梦,梦里九个大太阳将他团团围住,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他挽弓搭箭,可射掉一个,又长出一个,气温越来越高。

该死,根本she不完!

翌日清晨,待纪筝醒来,身旁的人已经消失了,坑陷的痕迹还在,余温早已散尽。伞被收叠好,放在床头。

纪筝收拾好出门,第一件事就是黑着脸指挥着原明上房顶,把那个漏洞给赶紧补了。

原明跳上房顶,不一会儿探出头来,这么大的缝,里面全湿了,圣剩哥儿昨夜是怎么睡的啊。

纪筝:

纪筝继续黑脸:有伞,屋里有伞。

原明又茫然:自己撑着伞睡?睡着了怎么撑伞啊?

纪筝不回话,冲他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恰巧明辞越循声从正堂穿过整个院子走过来,早。看上去真像是在自己的房间正经老实,一夜安睡。

纪筝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两人重新回归恭敬有礼的距离。

他能看出来明辞越有了明显的改变,青碴打理干净了,乌发利落了,并且那唇,不再是瘆人的惨白色。

反观积水倒影里的自己,两个黑眼圈,眼神呆呼呼地发直。

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猜想,昨夜可能是明辞越三年以来的头一个安稳觉。

用完早膳,小医士过来跟纪筝小声传,还有几家给京城贡茶的商户想请他过去,不过贾万山又递了请帖,说是应上次的约定,邀他去藕香楼吃酒,末了小声跟上一句,这次还是贾万山的出价最高。

明辞越拿软布拭了拭嘴,没有要打扰阻拦的意思,悄无声息从餐桌旁离开。

纪筝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叫小医士打发了他们,自己轻着脚步跟随明辞越回了他的屋,看看他想干些什么。

明辞越立在桌旁,背对着门,似乎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那桌上纸笔墨砚一应俱全,纪筝只是远远望一眼就不禁又生出许多感慨。

明辞越的一笔瘦金小楷写的极为瘦劲俊逸,当年京城不少豪门士族家也曾为他一字豪掷千金,连原主和顾丛云幼时伴学时,临的都是他的字,只是顾丛云学出来了,他没有。

而今即便蒙着眼,那字仍不减当年半丝风采,只是明辞越需得拿两块镇纸上下夹着,才能写出一排整齐干净的字。

写几个字,挪挪镇纸,写得极慢,时常将墨点甩到白净的指尖上。

纪筝最厌到这种场景,还是走上去强硬抽了他的笔,要写什么?你说我写,别嫌弃。

他的本意是替明辞越代劳,快点写完,谁知明辞越也不跟他客气,从身后绕过一只臂,紧挨着他的手,在上方握住了笔杆。

纪筝把笔引到哪,明辞越的墨就落在哪,起笔,行笔,顿笔,藏锋。

写着写着,纪筝才发现,虽然仍是竖排字,但他下意识地按照现代的习惯,把明辞越从左往右引了,可男人竟然毫无反应,无条件信从,任由着他去排布,他去做他的眼。

纪筝又把注意力落在纸上,跟着看了起来,【时维,天德七年二月廿三晨,奠之良时也,致祭孝男立叩,致修祭于故显考明公讳长暮老大人】

这些文字读起来生涩拗口,许多字还写得极为难认,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重要的几个,明、长、暮,大燕前朝战功赫赫,一代忠臣,也是明辞越之父。

那这便是祭文了,一封迟来已久的祭文,却在其子权极皇位,荣返故里时才姗姗奉上。

纪筝肃然起敬,引得更加认真,一边陪写一边略读着内容。

前半部分概括了明长暮的生平功绩,倒了后半段读来却更像明辞越的一封家书。

他写到,子不孝,心胸狭隘,非要斩尽当年贼一雪冤仇才罢休,他又写到,子尽孝,如今奸邪已除,海晏河清,沧浪罢钓竿。

子不才,有理政之志,却无登位之心,若有一日当真身披皇袍,必无颜下九泉再叩见父母。

这段明辞越写得沉重,纪筝也读得心生悲慨,他知道明辞越坚持不肯登基的缘由了,但迟迟弄不懂这种和书中的不同性格变化又是为何。

不过紧接着,他笔锋一转,又高亢谈及当今有一少年天子纪朝鸣,端居高位而恤民心,上能震慑群臣,指挥战场,下能亲入军队,分粮赈灾,却又为人简单,不慕权位,实乃大燕百年难遇一帝才

这下子纪筝不仅被迫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彩虹屁,还得手动抄写,反复歌颂记忆自己的无数条优点。

帝才纪筝:够、够了。

汇报完国事,再报家事,明辞越继续写道,虽未有高堂得拜是一大憾事,但自己已成家室,双方各自忙碌,各立功业,日程繁忙,聚少离多,但

夫人乳名唤筝,即拨弦而鸣之器,铮铮为鸣,百鸟来朝

明辞越写不去了,因为纪筝强行握紧笔,扭着他的手,逼他退回这行开头,划掉,改成歪歪扭扭的侄子。

明辞越在他头顶轻笑,蒙着眼也能知道这小孩改成了什么。

他又扭回笔,把侄子涂黑,改成内子。

纪筝用力控回笔,执着地涂掉,使劲地一笔一划侄子。

明辞越又手上较着劲,改成歪歪斜斜爱人。

夫人、侄子、内子、侄子、爱人、侄

两人由写字发展成掰手腕。宣纸就那么薄薄一层,墨洇了干,干了洇,非得将好好一张工整祭文戳出了一个大洞,黑漆漆的大洞。

别闹了,小公子。

明辞越手不客气地往下一挪,刚好把那作乱的小手完完整整包裹起来,是侄子,是我侄可好?

纪筝:

他即刻抽出手远离了书桌,整了整衣服,甚至还奇怪明辞越怎么对他越发没个正经。又缓半拍地回想起来,是他自个放着好好的皇位不坐,非要下乡来出演乡村叔侄情。

明辞越幽幽道:臣父在时,就总念着要看着臣娶妻成家立业,这只是薄薄一张纸,寄去黄泉的,无碍人间,还望圣侄子成全。

纪筝咂咂嘴,不谈他和明辞越的爱恨纠葛,平心而论,明长暮怎的也算烈士先驱人物,只有这么点盼望儿子成家的小小夙愿,他一个当皇帝的怎么能不给弥补,不给解决?

于是他慷慨解囊,大方提笔,把自己给栽了进去,填上了家郎乳名唤筝

最多只能填这个了,明老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吧纪筝又轻飘飘笑了下,补充一句,我怕你爹知道你夫人男的,半夜从宫里祠堂飘出来,提刀砍我。

即便知道了我娶的正是圣上,依他那种忠于燕朝,温和儒雅的性子,不会的。

纪筝松了一口气,还好。

顶多就是提着银枪来追我。

纪筝:不、不太好。

祭文写完了肯定还得去坟上或故居祭拜,明老的尸骸牌位都还在京城,纪筝猜他得回明氏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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