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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九日,窦家旧部投降,虎贲军彻底占领巴州。当日,甘临以虎贲军少主之名,公然对窦向东发出檄文:“今唐氏无道,使胡虏入寇,金瓯残破。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尔聚天下英豪,共卫华夏,虎贲军愿肝脑涂地,北逐胡虏,靖复河山!然窦贼因一己之私,以忘祖宗之功业,行蝇狗之卑污!僭称大义之际,实事胡虏,勾结外患,屠尽潭州!令两万阴灵泣血、三千将士魂灭!吾今不孝,恳请天下共诛此贼。翌日九泉之下,吾愿历经地狱轮回,向列祖列宗请罪!”

天下哗然!

第220章 回礼

第17章 回礼

风卷起黄纸,摇摇摆摆的带上天空, 细碎的火花落下, 转瞬即灭。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 管平波轻叹, 人生也一样如此短暂而无常。谭元洲三七之日,她后背的外伤痂皮掉落,痛楚退去, 仅余下讨厌的麻痒;从马背落下与铁骨朵打击造成的内伤,似乎还没有太多好转的迹象。而比内伤更难以忍受的, 是无可言喻的心伤。

管平波的眼泪随着手中的黄纸, 落入了火盆中。她曾经死过,所以知道烧纸毫无意义。但她又忍不住想要个寄托。乍知谭元洲死讯时, 尚在战场中, 孔彰阻止了她的发泄。忍到今日,再忍不住, 所有的情绪随着一张张燃烧的纸钱流泻, 越来越浓,终于爆发。

她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中, 她失去的不单是袍泽, 不单是臂膀,还是最懂自己的人。她想做女皇, 在一无所有时,多么的狂妄, 谭元洲却从未有过质疑。她与谭元洲一同成长,看着他从打手水匪,到军中将领,到独当一面;从满腹不甘,到生出理想,最后拥有了政治抱负。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参天大树,巍然挺立。

“这是你的天下,亦是我的天下。”当谭元洲说出这句话时,管平波便知,谭元洲想要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梦想中海晏河清的天下。管平波的啜泣变成了哭泣,哭她死去的战友,哭从此以后虎贲军的重担彻底压在了她一个人的头上,如此的寂寥……

陆观颐依着窗,看着哭的像个孩子的管平波,没有打搅。一军主将,需要太多的压抑与克制。而谭元洲离去带来的悲伤,难以轻易化解。只能让毒血流尽,才能康复。良久,她轻轻放下窗户,阻隔了室外的寒风。从茶寮里倒出一杯热茶,一饮而尽,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十几年前,她就该命丧黄泉,是管平波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因此,她更应该保重自己。

“十三年了。”陆观颐低声道。她被管平波整整庇佑了十三年,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抛下过。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永远和谭元洲一起,挡在她前面,挡去了所有的风刀霜剑,只把轻巧的内务留给了她。如今谭元洲已逝,她再不能躲在背后逍遥了。

陆观颐轻轻的走出屋子,没有惊动院中的管平波,她沿着青石板路,往后走去。路过谭元洲的旧居时,顿了顿,而后继续走,直到另一座院子前才停下。

守卫恭敬的行礼:“陆镇抚。”

陆观颐点了点头,孔彰已从内掀帘而出:“大姐姐来了?请进。”

陆观颐拾阶而上,跟着孔彰进了屋。孔彰的屋子很冷,一则他本就比南方人抗冻,二则也是作为军人,有意锻炼自己。陆观颐却是素来体弱,南边的初春屋里比屋外还冷,进来便打了个哆嗦。孔彰忙命人倒热茶来给陆观颐捂手,又熟练的引火烧炭。不一时,屋里渐渐暖和起来,陆观颐苦笑:“从战兵到后勤,我真真是最没用的那个。”

孔彰道:“大姐姐太妄自菲薄了。”

陆观颐的眼中倏地渗出了泪,如同断线的珠子,颗颗下落。长长的睫毛粘上了水珠,仿若梨花带雨。

孔彰微微叹气,今天这等日子,陆观颐在哭什么不消猜也知道。节哀顺变的话过于苍白,不如不说。他其实也难过,只不过到底不同于管平波与陆观颐,感情有限,伤感自然有限。人都是分远近亲疏的,他亦不例外。

好半晌,孔彰才劝道:“大姐姐,你身上不好……”

陆观颐抽噎道:“她更不好,我都不知道怎么劝。”

孔彰顿时无言,当日在潭州,他强行打断了管平波,致使她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到今日,回了自家地盘,她放松下来,定是要哭的。然而她重伤未愈……

巴州尚在开战,潭州正在赈灾,春耕马上要开始。孔彰从没有现在这般焦头烂额过,他都不敢想如若那日没及时赶到,同时没了管平波和谭元洲的虎贲军谁能接手。孔彰无不郁闷的想,还是当将军自在,管家婆真不是人干的活。

陆观颐哭声渐止,却突然抓住孔彰的胳膊,满目惶恐的道:“彰哥儿,你要好好的,你千万要好好的。不然我……我……”话音未落,眼泪又倾泻而下,陆观颐再次泣不成声。

孔彰忙安抚道:“我不会有事的,大姐姐放心。”

陆观颐哭道:“他们一个个丢下了我,你们,别再丢下我了。”

想着陆观颐的经历,孔彰心中有些发酸,郑重道:“我不会丢下你的。”说着拿出帕子,替陆观颐擦着眼泪,一字一句的承诺,“我尽力活着,尽力不丢下你。”

陆观颐扑到孔彰怀里,嚎啕大哭。孔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将军也不会丢下你的。”

陆观颐听得此话,浑身颤抖,抓住孔彰衣襟的手攥的死紧。孔彰怜惜的看着他的表姐,不停的拿好话宽慰。她近二年来时不时生病,本来病人便容易多想,潭州血淋淋的统计呈到镇抚部的案头,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承受?若在平常,自有管平波抚慰,可此时此刻,管平波自顾不暇,而她乃军中三大头领之一,此般脆弱,无论如何都不能展现在人前。只怕是无处可诉,只得来找自己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观颐终于安静了下来。孔彰低头看去,见陆观颐竟是哭着睡着了。低声唤人寻了件斗篷,盖在她身上,而后轻松将人抱起,往正屋走去。

正屋的院前,遇见了正在发呆的管平波。孔彰无奈的道:“将军,你再病了,是想累死我么?”

管平波看了看盆中燃尽的火光,扶着柱子艰难站起,带着微微的喘息道:“观颐怎么了?”

“伤心太过,哭睡着了。”孔彰十分诚恳的道,“很抱歉再次打断将军的缅怀,然你为主将,任性不得。还是进屋吧。”

管平波眯着眼看了看孔彰怀里的陆观颐,心下微动,但很快掩饰过去,忍着身上的不适,慢慢的走进了屋。孔彰跟了进来,问道:“我把她放哪儿?”

管平波歪在罗汉床上,指了指卧室:“里头。”

孔彰只得抱着人进了卧室,轻轻的放在床铺上,好生盖了被子,才退到厅中。只见管平波面容严肃的道:“我养伤的日子,辛苦你了。”

孔彰道:“将军此话外道了。我本是军中副将,不过职责所在,不值一提。”

“将来你的担子只怕更重了。”管平波扯了扯嘴角,道,“我们打下岭南二郡已有些时日,当地虽有驻军,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春耕在即,该正式委派地方官了。”

孔彰道:“我们军中的级别不够用了。”

管平波深吸一口气,道:“去岁我巡查苍梧全境时,就已重新排过编制。本来是打算同元洲商议好,正月初五开印时,正式下发调令。却是没来得及。”

“原来将军早有打算。”孔彰笑道,“是我白担心。”

管平波摇头道:“编制并不难,难的是何人该去何地。再有,我本来打算把中军迁往潭州,现在只怕也难了。对了,潭州幸存人口报上来了么?赈灾物资可调配妥当了?”

孔彰答道:“幸存的不多,只有二千七百有余,且有半数残疾。赈灾物资是李游击从梅州调配,他虽年轻,人却极稳重,一应事物井井有条。只因天冷,百姓日日有病亡,乃人力不可强求了。”

此时的医疗条件,唯有听天由命,管平波没多说什么,转了个话题道:“我且把编制调整的名单给你,明日召集参谋部开会,就定下来吧。”

“是。”

管平波又苦笑道:“参谋部长只能由你兼任了。再有,你的亲卫跟在你身边时日不短了,看着给他们安排进军中吧,我再安排新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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