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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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离画舫最近的大船上倏然传来官兵的喊话声,“大胆匪徒,快放了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

络腮胡老大心惊肉跳道:“她是娘娘!”猛地伸手锤一下面前的船舷,他惊得合不拢嘴,“她要是娘娘的话,那么那个比娘们还好看的男人是皇上?!”似是为了配合他震惊的心情,画舫突然朝着一侧倾斜,甲板上放着的东西像石头般往另一侧滚去,他踉跄几步才站稳。

这艘破败的画舫要沉了。

络腮胡老大恼得将要呕血——这些贵人不在宫里享乐子,作甚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来就来吧,他们还装成普通的有钱人,这不是找抢嘛!

向皇帝要赎金等同于在老虎身上拔毛,只要被逮住,唯有死路一条。络腮胡老大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快速脱去身上累赘的衣服,疾声与一班小弟道:“什么东西都不要了,快跳江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你你你,”他朝那个最瘦弱的小弟招手,由于过度紧张,不由得结巴了,他咽了咽口水才勉强能把话给说顺溜,“你驾着小船带夫人从缝隙里溜出去,倘使被抓住也不要怕,你只要告诉官兵,你们原本是普通良民,是我逼着你们落草为寇的便成。”

交代完这些,他最后看一眼缓缓沉没的画舫后,转身跳进浑浊的江水,奋力向前游动。

一个个劫匪随着他争先恐后跳入水中,“噗通”声不绝于耳,场面堪比鸭子下水。

瘦弱小弟深感任务繁重,趁着画舫还没有完全沉没,他抓紧拖出小船,带着夫人与枫栎匆忙逃离此处。

宽阔的江面上遍布大小船只,从画舫上拖出来的这艘小船煞是小巧,和周围的船只相比便譬如蚕豆对西瓜。

枫栎的双手被绳索捆住了,瘦弱的劫匪将她带上小船,驶离倾斜的画舫。她怔怔望着一点一点往下沉的画舫,脑袋里一片混沌,直到乘坐的小船被官兵截住,枫栎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娘娘,娘娘!”身上的绳索被官兵解开,枫栎焦急的跑到船舷边,破旧的画舫正缓缓向江中沉没,她红着眼眶呼喊道:“我要回去!我家娘娘还在画舫上呢!”

箫白泽乘坐的大船就在隔壁,枫栎转头向他,眼泪夺眶而出,“皇上,娘娘还在画舫里,她不知道画舫要沉了!”

萧白泽沉声不语,大船继续接近画舫,几乎快要撞上去了,他突然扶住船舷,撩起宽大的衣袍,冒着大雨和坠江的危险大步跳到画舫之上。

几个踉跄后方才站稳,险些滑进冰冷的江水中。

大船上的官兵惊得连声唤他,“皇上!皇上,您快回来!”

萧白泽置若罔闻,稳住身形之后,他顺着画舫一层向前快速奔跑,一边跑一边喊林桑青的名字,“林桑青,林桑青!你在哪儿?”

他=一路喊过去,把每个房间的门都敲了一遍,然而始终没有人答应他,耳中只闻画舫泡水后木头挤压的“吱吱”声以及官兵们让他回去的劝阻声。

漏水的大洞在画舫一侧,水流灌进来之后,画舫会先向漏水的一侧倾斜,等到灌入的水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画舫便会以倾斜的姿势沉入江中。现在画舫已经倾斜的很厉害了,可见灌了不少水,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整艘画舫都会沉入江水之中。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萧白泽顺着倾斜的廊道继续喊着林桑青的名字,短短的廊道很快到头,再往前去便都是没入江水的部分。他正要转身离开,上画舫二层去找人,右手边那个被江水吞没一半的房间里突然传来道欢喜的询问声,“萧白泽,是你吗?”

声音微弱低沉,充满了惶恐与不安,还带着几分糯糯的沙哑,鼻音略重,可见说话的人刚哭过。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萧白泽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回胸膛中,他迈步蹚进浑浊江水,走到门边道:“是我,青青。”

门后的林桑青欢喜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从未面临过此刻这样几近绝望的处境,也从未像此刻这样渴望萧白泽出现。对她而言,现在的萧白泽便好比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的后背应该有金色的佛光。

画舫的隔音不好,是以当劫匪们哭天抢地的说画舫漏水要弃船逃生的时候,林桑青也听到了。她想,被劫匪抓住好过被淹死,所以她从藏身的屏风后走出,准备自个儿推门出去。

然她却怎么也推不开房门,好像有人在外面给房间落了锁,她试了许久,一双手都被磨得通红,也没有把房门弄开。

画舫倾斜的时候她吓得魂儿都没有了,赶紧找可以破开房门的东西,然而她藏身的这个房间虽然是杂物房,存放的却是一些没有用的杂物,诸如枕头被子茶杯比比皆是,愣是寻不到一件能撞开房门的东西。

江水很快渗进房间,她也折腾得没了力气,浓重的绝望紧紧包裹着她,让她不得不正视“死亡”这两个字。人在绝望到极点的时候心态难免会崩溃,林桑青也不例外,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越想越觉得难过,忍不住竟哭了出来。

要不是听到了萧白泽的呼喊声,她现在一定还在哭泣。

哭腔一时半会消不了,林桑青抽抽发堵的鼻子,隔着房门对萧白泽道:“你过来作甚,你是一国之君,是乾朝的现在与未来,若你有任何闪失,哪怕我死了也要背负一世骂名的!”

萧白泽的声音向来好听,低沉干净,入耳轻柔,“一国之君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啊。”

他说——一国之君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啊。心底霎时像铺满了棉花一般柔软,林桑青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勾起唇角笑了笑。

江水好像又上涨不少,画舫又倾斜几分,得很吃力才能站稳身形。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萧白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击房门,“你不要害怕,我把门撞开,很快救你出来。”

这扇房门结实得很,林桑青也试图撞过,但她撞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连块木屑都不曾从房门上脱落。

江水涌进房间,能够容身的空间渐渐变得狭小,由于船体是倾斜着的,江水先漫满一侧,再慢慢爬满整个房间,容身的空间会被积压的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水位已经上涨到房门附近,萧白泽还是没有撞开房门,重新燃起来的希望之火被脚下的水浇灭,林桑青拉着门后的把手,低声与萧白泽道:“箫白泽,趁着这艘画舫还没有完全沉没,你快离开吧,不要管我了,这扇房门很结实,撞不开的。”

萧白泽没有理会她,也没有转身离去,他执着地撞击木门,一下又一下,力度不断加大,像是不知道疼痛为何物似的。

眼眶不知为何湿润了,林桑青咬着微红的嘴唇,在接连不断的撞击声中做了一个决定——她要把一切告诉萧白泽。

“呐,我同你说实话吧。”吸吸鼻子,林桑青先把缠绕在心头的绝望扔到一边,终于把深藏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我不是你的昭阳,也不是林家小姐,我只是,只是误入这个躯壳的普通女子,一没身份二没地位,和街道巷陌中行走的普通人家的女儿没甚区别。”

唇角泛起一抹苦涩微笑,她自嘲笑道:“我这辈子……”想到林清远临死前说的话,她觉得很是适合自己,便借来用了一下,“我这辈子毫无建树,活着的时候没做过甚值得纪念的大事,难得硬气一回,决定草草了却余生,却连死人都做不好,都吞下鹤顶红了还能被造化戏弄一回,丢进宫里做娘娘。”萧白泽仍旧在撞击房门,不晓得有没有听进去,她自顾自往下说,“你还记得我们在荷花池边初见那晚,宫女们所议论的事情吗?兴许你不记得了,但我仍觉历历在目。宫女们议论的那个被亲娘逼死的女儿便是我,我住在兴业街上,家中有蛮不讲理的娘和霸道的姐姐,还有个窝囊的爹——他们和我一样普通。”

门外突然安静下来,萧白泽不知是放弃了还是怎么的,突然不再拼命撞门了。林桑青知道他没有离去,因为她听得到门外有微弱的呼吸声,她亦闻得到经久不散的龙涎香味。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滴,她开诚布公道:“我抢了林小姐的身份和地位,不能再抢走爱她的人,萧白泽,我不是你喜欢的昭阳长公主,你···你爱错人了。”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林桑青清楚的,萧白泽这样拼了命的救她,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昭阳,当成了他因爱生恨的那位前前朝长公主。

要是放在以前,林桑青也许什么都不会说,由得萧白泽拼了命的救她出去,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发现萧白泽为人不错,在与她相处时,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代帝王。

他可以无私的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她,她怎能面目丑陋地看他以身涉险?

他可以放下帝王的身段去对待昭阳长公主,她怎能心安理得的霸占不属于自己的爱?

她没有自私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房间里的水位继续上涨,船身倾斜的角度也愈来愈大,林桑青得用力拉着门后的把手才能站稳。房中渗进的积水差不多到她锁骨的位置了,她若是现在松手的话,肯定会顺着倾斜的船板滑进水里。

门外微弱的喘息声倏然消失不见,也闻不到龙涎香的味道,林桑青小声唤他,“萧白泽。”无人应答。她又加大声音唤他,“萧白泽,你还在吗?”仍旧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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