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萧凤卿的埋骨之地(1 / 2)
夜色苍茫,人声渐止。
萧凤卿背着晏凌自东市一路走到了中正街,间或有百姓投来打量的目光,他视若无睹。
感受着脖颈间喷出的浅浅鼻息,他略略偏头,映入眼帘的是女子恬静的睡颜。
萧凤卿失笑:“这样居然也能睡着?晏凌啊晏凌,你的警惕性何时这么低了?”
晏凌仍旧睡得香甜,拎着花灯和酒坛的手不自觉松了,萧凤卿眼疾手快地兜出了那两样。
双手得了自由,晏凌潜意识搂紧了萧凤卿肩膀,他心念一动,空出一只手捻住了她的鼻子。
晏凌蹙蹙眉,不满地嘟囔一声,尔后又自然而然地侧到了萧凤卿的另一侧肩头,那双氤氲星辰的眼眸终究没有睁开。
“呵呵,你现在这模样,我就是把你卖了,你大概也不会察觉。”
萧凤卿摇头叹息:“亏你平时还大道理一堆,怎么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毫无戒心了?你这般容易相信人,也难怪丁鹏他……”
想到丁鹏在杭州那夜说的话,萧凤卿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
这小毒妇倾力信赖的人,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将她推到他身边物尽其用罢了。
不知怎的,萧凤卿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晏凌的身世,包括晏凌在杭州的经历,萧凤卿都心知肚明。
此前不觉得有何不妥,眼下回溯,却觉得她也怪可怜的,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还背负着那样一个不堪的身份,好在这姑娘心性秉直,活蹦乱跳地长到了这么大,就是不晓得将来真相揭晓,她能否承受得住。
思及此,萧凤卿原本平和宁澹的情绪也有了几分起伏。
他不愿深思其中的缘由,只是将晏凌轻轻朝上掂了一些,让她在他背上睡得更加舒服。
“晏凌,我不是在对你好,我只是在利用你。”
“再过不久,你就要替我做那把手刃晏云裳、朱桓的刀,你还得帮月吟试药,我目下对你做的这些都是有目的的,都是为了他日从你身上获取双倍的回报,所以你千万别感动,也……”
萧凤卿顿了顿,深邃的桃花眼晃过渺渺无痕的涟漪:“也千万别真的喜欢上我,虽然一开始,我确实想过要利用你的感情,不过……”
萧凤卿犹豫片刻,终是轻声道:“你的喜欢太干净了,我要不起,也配不上。”
晚风拂过萧凤卿额前的鬓发,遮住了他眸底稍纵即逝的挣扎,也悉数吹散了他细微的余音,那些无人能诉说的心事在这个安宁温馨的深夜悄然随风远逝,无力挽回。
……
萧凤卿背着晏凌回到了宁王府。
渊渟岳峙的男人,背上驮着个熟睡的女人,手上还提着花灯与酒坛。
出来接人的白枫见此情景,便愣住了:“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萧凤卿目不斜视,依然没把晏凌放下来:“你长着眼睛是为了好看吗?”
白枫讪讪,从萧凤卿手中接过花灯还有酒坛,跟着萧凤卿迈进了门槛:“王爷,属下叫人过来接王妃回浮梦园吧。”
肩上的呼吸依然均匀轻缓,萧凤卿略一驻足又划开了步子:“你把这两玩意儿送回洗砚堂就得了,别的事用不着操心。”
“哦。”白枫站在原处,看着萧凤卿背起晏凌回浮梦园的画面,不禁咧嘴笑道:“王爷有时候挺凶,不过偶尔也蛮怜香惜玉的。”
……
萧凤卿不仅陪晏凌逛街还把她背送至浮梦园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的风迅疾传遍王府上下。
闻讯,蔷薇苑内原先准备熄灯歇息的沈若蝶顿时坐不住了,气冲冲地跑到了洗砚堂。
“侧妃,您别急啊,我们就这么跑过去惊扰王爷,是不是不太好?”珊瑚跟在沈若蝶身后:“王爷说过洗砚堂是他的私人居所,任何人都不得擅闯。”
沈若蝶已经走到了洗砚堂的门口,她回头,狠狠瞪着珊瑚:“‘任何人’?我是这王府的侧妃,是表哥的女人,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地方?”
珊瑚从未见过沈若蝶这般凶狠的样子,怯生生地低头:“侧妃说的是,奴婢只是觉得王爷或许已经休息了,您这会儿过去,会不会打扰王爷?到时王爷又得说您了。”
“珊瑚,你是在教训我吗?”沈若蝶柳眉倒竖:“你不过是我的婢女,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你开口闭口都是王爷,怎么,你莫非想攀龙附凤不做婢女做半个主子吗?”
珊瑚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请罪:“奴婢绝无非分之想,侧妃息怒,是奴婢嘴拙惹了您不开心!”
沈若蝶冷哼一声,也没叫珊瑚起来,兀自转身进了洗砚堂。
刚进洗砚堂,她迎面便碰上了去而复返的白枫。
“见过侧妃,不知侧妃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沈若蝶听若不闻,视线往白枫手里一扫,扬声道:“这哪儿来的花灯?”
白枫支吾,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花灯的来历,然而沈若蝶却立刻想到花灯定是跟晏凌有关。
一瞬间,沈若蝶又委屈又嫉妒,还特别羡慕晏凌,成亲大半年,别说花灯,萧凤卿连一根灯芯都没送过,更不要提陪她出去逛街或者背她。
就在沈若蝶怨愤难平的时候,余光忽然又掠到一抹纤细的身影。
“月吟?你怎么在这儿?”眼见月吟是从萧凤卿的偏房出来的,而且是内穿中衣外罩披风,沈若蝶彻底打翻了醋坛子,她三两步冲到月吟眼前:“好你个狐媚子,平素瞅着不争不抢,原来私底下这么放荡,居然都睡到表哥的院子来了!”
月吟清丽的小脸微微泛着白,她弯腰福了一礼:“侧妃误会了,月吟是身体不适才会僭越。”
“身体不适?”沈若蝶冷冷一笑,自从那日同晏凌争锋明赢暗输之后,她的脾气越来越急躁:“想要勾引我表哥何须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如果世上所有的女子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就堂而皇之搬进洗砚堂,那这宁王府早就要变成后宫了!”
“侧妃还请慎言!”月吟厉声打断沈若蝶,严肃道:“您方才的狂言若是被皇上知晓,王爷是要遭受灭顶之灾的。”
秋眉正巧端着一碗药从小厨房出来,听到月吟这话便立时接腔:“侧妃上回不也说自己身体不适,所以请王爷过蔷薇苑吗?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侧妃的行径未免过于蛮横。”
沈若蝶被秋眉怼得哑口无言,气怒之下,她挥手打掉了白枫手中的那盏花灯,愤恨道:“你们这些卑微的贱婢,我是你们的主子,可是你们却仗着表哥的势骑到我头上来了,信不信我立马找人把你们发卖了?”
话音落下,门口有一道淡漠至极的男声倏忽传来——
“侧妃在本王的地界真是好威风,不若这王爷的身份也让给你来当吧?”
沈若蝶慌忙转身,直直撞进萧凤卿那双犹如秋日寒池的眼睛,她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吞了一口口水,艰难道:“表哥,我……是她们先对我不敬的,我就是想见见表哥,结果白枫还推三阻四以下犯上,表哥,你要替我出气啊!”
萧凤卿清冷的眸光在那堆点燃了的花灯残骸上稍稍一滞,抿了抿唇,他缓缓移开眼,对身后的仲雷淡声吩咐:“侧妃行事无度,传本王令,自今日起,禁足蔷薇苑内。”
沈若蝶失声叫道:“表哥,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凤卿连眼风都没分给沈若蝶,径直擦过她身侧进了洗砚堂。
月吟看了一眼满脸泪水的沈若蝶,长睫下的眼眸飘忽了一息,她随在萧凤卿身后,轻声道:“那盏花灯才刚刚燃起,还能救的……”
“不必了。”萧凤卿漠然截断月吟未尽之言:“它本就不该出现在洗砚堂。”
……
这一夜,有人偷的浮生半日闲,有人心怀鬼胎,亦有人黄粱一梦梦醒炼狱。
聚仙阁内,刚服食过丹药的建文帝精神极其亢奋,他坐在金光闪闪的御座上,松弛的脸皮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在他的对面,赫然竖着一把红缨三叉戟。
殿内没有点火烛,幽蓝色的天光自圆窗倾泻满地,婆娑树枝的阴影贴着地面游弋不定,像一条又一条剧毒的蛇,又像鬼影在张牙舞爪。
周遭一片死寂,人语皆无,唯有夏虫在草丛里不断嘶喊,呼啸的风声从很远的彼岸贯穿了半空游荡的浮尘,犹如利刃撕裂了无数魂魄。
建文帝浑浊的目光越过黑暗,直勾勾地落在那把红缨三叉戟上,神情恍惚。
有稳健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建文帝抬眸朝那人看去,眼神迷茫,苍老的脸孔却忽然浮现出无奈的笑意。
“子旭,你又逃课偷偷来找孤啦?是不是杨太傅又罚你抄四书五经了?孤告诫过你多少次,你想驰骋疆场没有错,可也得文武兼备才行,否则届时到了军营读不懂兵书,那些将士岂会臣服于你?”
子旭,是萧胤的字。
萧胤小的时候一心沉迷武艺,其实对念书根本一窍不通,众多皇子,他与大皇子萧鹤笙的感情最要好,也最听他的话。
那时萧鹤笙仍怀有独属于少年的淳朴心性,待这个时常跟着自己的幼弟亦是喜爱的,不仅做了他武技上的陪练,还耐心培养他学文的兴趣。
他的母后总对他耳提面命皇家无天伦,可是他觉得,子旭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好兄弟。
将来他君临天下,子旭便为他征伐疆土,手足同心同德,共铸大楚的万世太平,何愁守不住老祖宗打下来的千秋宏业。
“子旭,孤昨天不是教了你作诗的技巧吗?只要你能给孤作一首,孤就答应你,下次上元节带你去民间玩!”
建文帝微微一笑,抬手,手里攥着的青花小瓷瓶咕噜咕噜滚落到那人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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