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2 / 2)
裴川被卫所的护卫拖拽着到了卫所衙内,到了衙门口他的才打起精神,进门对着韦千户唱了个诺,给他请了安,本以为他必然会向以前似的说小子起来吧。没想到这次他头磕在地上半天也没见让他起身的声音,不由的心里一沉,十个手指头抓着地上的砖缝,暗地里将身子拱了起来,那姿势像是一张拉开的弓箭,随时便会射出去。
韦千户眯着眼睛,手指敲打着靠着的椅子扶手,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趴着的裴川,半天没言语。他刚知道,眼前这小子心狠着呢?聚财赌坊的赵阎王被他连夜给宰了,宰了人扔了尸体,回来什么事没有。这手段,真不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他在奉贤府城几年了,世袭的千户职位,虽然没建过什么功勋,但靠着祖上的蒙荫,该贪的不该贪的,他哪样都贪了点。聚财赌坊的赵阎王,平日了没少给他送银子,为的是借用海湾集卫所的掩护,私底下做些卖卖人的勾当。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平日里他睁只眼闭只眼的就那么过去了,没想到,这么一条来钱的野路子,竟然让他手下这个毛孩子给断了。
他心里憋屈的不得了,人是他提到身边来的,差事又是他交代办的,又不能明面上整治他,可这小子实在是让他生气。他故意憋了他半天,掐准火候,阴阳怪气地冲着他说:“裴川,平日里本官对你可是不薄,交代给你的差事你办的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仔仔细细的给我说一下。”
裴川额头触地,心里暗自寻思着韦千户变了声的情绪,唯一怀疑的就是他知道了赵阎王的事,眼珠转了几圈,他思量了一番,低声回话说:“大人,小的一刻也没闲着,白天晚上的在查,无奈苏宝田是个外乡人,小的把茶楼、赌坊、妓院、外加破庙乞丐窝里都给翻了一遍,也没打问到他的踪影。
韦千户气结,冷冷一笑说:“你那哪里是查人,你那是公报私仇,苏宝田一个乡下来的瘸子,拖家带口的,去什么赌坊、妓院、破庙、乞丐窝,你到底会不会办差。别以为悄无声息地宰个人我不知道,告诉你,在这奉贤府城里,天是老大,我韦东阳就是老二,你裴川毛没长齐呢?就给我耍花招,当我是你家邻里老妈子哄骗,你他娘的小崽子忒不是个东西。叫你办个差事,生生的断了我一条财路,说,你宰赵阎王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裴川沉默了半响,抬头看了韦千户一眼说:“大人,小的办差不力,甘受惩罚,至于聚财赌坊的赵阎王,那小子不是个好人,买卖人口,逼迫良家女子为妓,更是设赌局哄骗人,奉贤府城百姓多被他害的家破人亡,孙家绣坊的女掌柜人命都没了。这样的一个不择手段,阴险狠毒的人,该杀,小的没有做错。”
韦千户砰的一拍案几,大声骂道:“混账小子,本官还要说你是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呢?孙家绣坊的女掌柜关你什么事,那个寡妇又不是你的相好,你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别人要赵阎王惩戒她,是她活该,你做什么强出头。”
裴川低头不语,依着他的性子,早就看那个赵阎王不顺眼了,就算他没得罪他,宰了他也是早晚的事。韦千户只不过是怪他断了自己的财路,别以为他不知道,聚财赌坊里有他一份子,包括欢喜街上的妓院,都有韦东阳参与的股。他虽然年纪小,善恶还是能分的清楚的,万不得已给跟着他混,但这种下作的事他着实看不过眼。
韦千户见他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怎么都说不明白,心里一阵郁闷,平日里这小子挺会来事逗乐哄他高兴。而且,他伸手不错,就杀了赵阎王这事情,就能看出他手段狠辣,性子野的狠,非常对他的胃口。但这么让他无法无天下去,却是不可取,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子就养成了白眼狼了,得杀杀野性,给他点苦头吃,好好□□一番。
他站起身走到裴川面前,背着双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冷着声音说:“裴川,你小子在我手底下这么长时间了,我待你如何,不用说你也知道。本官是真心想要提拔你,将你当做心腹了,才交待个你一个特别的差事做。你小子,不但没给我将差事办好,还多管闲事搞出了人命,害本官损失了一条财路。苏宝田的差事就免了,本官令派人去查问,另外惩戒你办差不力,你可服气。”
裴川低头不语,往日里他却是能将事情缓和过去,今日不知怎的,他硬是咬着瓮声瓮气地说:“大人,为官当为民作主,聚财赌坊害了多少百姓,赵阎王更是害了无数的良家女子,小人杀的没错,赵阎王就是该杀。”
“你!”韦千户猛然转身,怒气冲冲地指着他道:“混账东西,来人给我将裴川责打二十军棍,赶出卫所。”
裴川脸上微变,二十军棍,怕不得让他在床上趴上两个月,这下他可是怎么去找苏桐,当下他腾地站了起来,神色无惧地盯着韦千户说:“大人,小的不服!”
门外的护卫应声走了进来,本想拖起裴川将他拉到门外按在地上,眼见他惹怒了长官
便出声求了一句情说:“大人,裴川年纪虽小,但平日里做事卖力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二十军棍打下去,怕不要了他半条命。”
恰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人来,身材高大,面色肃重阴沉,穿着一身绸缎锦衣,进了门也不说话,将手里的一道银色牌子往韦千户面前一举说:“哪个是韦东阳韦大人。”
韦千户脸皮抽了抽,往前凑了凑身子将那枚令牌看了个清楚,见上面是写着朝廷正六品侍卫冯,虽然官职没有他高,但这令牌是锦衣卫特有。他顿时一凛,弓着身子抱了抱拳说:“我就是海湾集卫所是千户韦东阳,不知冯大人来此卫所为何事。”
那位冯大人收起令牌,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抱拳往上作了个揖说:“我奉皇上指派,前来接应穆王殿下,听闻穆王便衣来了奉贤府城,穆王殿下在奉贤府私访期间,我奉命接管海湾集卫所兵士护卫殿下安危,韦大人只管与我交接便是。”
韦千户脸色一变,向南辰不是说穆王还没到吗,怎么现在说私访到了奉贤府城,一想到自己管辖的境地,被人暗地里窥视,他这心里急得差点火上墙了。上次向南辰还和他商议怎么接待穆王,这才几天,就变了,而且这传旨意的还是锦衣卫的人。
第66章 锦衣卫所
朝廷的锦衣卫, 可不是他一个府城的武官可比的,锦衣卫直接听命与天子,这一来就让交接职权, 说是要护卫穆王殿下的安危, 这话怎么听着让人这么别扭,像是要下了他的权似的,自己可没做什么出了格的事情。
韦千户将自己这几年所做的事情,迅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惹到什么人。唯一出格的就是眼前裴川这个呛刺的小子,让他私下里办理苏宝田的事情, 这不还没办明白,就先断了自己一条发财的路子、
裴川被护卫拖拽着,人还没出去,一字不拉的全听见了, 锦衣卫接手海湾集卫所,搞不好,韦千户的千总之职就给拿掉了, 这对苏家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事情,以后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他的差事丢就丢了倒没什么关系,苏家人的命可是重要的很, 想到此,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韦千户此时心里像是挂了几个水桶,七上八下地晃动, 脑门上也因他的激动沁出许多汗珠, 他赔着笑脸冲着锦衣卫说:“冯大人,容下官跟属下交代一番。”说完抬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眼角扫到裴川上扬的嘴角, 顿时无名火起,转身冲着护卫冷声呵斥说:“还不给我把这小子拉下去责打,三十军棍一个都不能少。”
护卫傻了眼,三十军棍,刚才不是还说二十军棍,就裴川这小体格,二十军棍怕都挨不下去,在多出的十军棍来,怕不将人给打烂了,千户大人怕是存心想要了裴川的小命。看着韦千户铁青的脸色,护卫也不敢在为裴川求情了,拖着他的两只胳膊就往外拽,嘴里小声说着:“小老弟,对不住了,千户大人这是要你的命呢?哥哥保不下你了。”
裴川心急的砰砰直跳,韦千户这是拿他撒气呢?他这边脖子一挺,伸手将拖拽他的护卫打了个跟头,直着嗓子冲着韦千户嚷嚷道:“大人,小的不服,赵阎王鱼肉百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本就该死,我杀他不过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虽有过错,但不致死,大人这是想杀人灭口吗?”说完,转头冲着面前站着的锦衣卫喊道:“这位京城来的大人,小人有冤,千户大人这是想杀小的灭口。”
韦千户被他这一嗓子喊的脸色忽地一变,连忙向冯大人解释说:“大人,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越职杀人,本该责罚。”说完,转身冲着裴川愤怒地说:“混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杀了赵阎王,犯了王法,理应受罚,三十军棍便宜你小子。”
裴川忽地朝着锦衣卫跪了下去,抬眼望着面前这个脸照寒霜的人说:“大人明鉴,赵阎王开的聚财赌坊在奉贤府做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众多百姓为此家破人亡,城内一家绣坊的女掌柜不知因何缘由得罪与他,赵阎王竟让将她及为她绣坊做活的女子都抓起来卖进了满春园,小人赶到时,那女掌柜因不愿做皮肉生意,生生被满春园的老鸨子给打死了。这个恶人可是该杀,更让人可恨的是,此人竟然能与人千户大人暗中勾结,多次拐卖良家女子卖与奉贤府城各家妓院。此等丧尽天良的恶事恶人天理不容,千户大人因此责罚我三十军棍,明明就是公报私仇,杀人灭口。”
冯大人冰块似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你小子跟我告状,可知我是谁,凭什么要管你这闲事。你向我状告你的上官,如此吃里扒外的属下,我为何要拦着韦千户责罚你。”
裴川猛然一愣,他怎么忘记官官相护了,面前这人可是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就是朝中一品官员犯事落到了他们的手里,也是油盐不进地打骂呵斥,与韦千户相比,锦衣卫更是心狠手辣,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他脸上青红一片,颓然坐在地上,愤恨地说:“难道大人和韦千户是一丘之貉,官官相护,我裴川今天就认栽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来吧!不就是一条命吗?拿去吧,一命抵一命,小爷不亏。”说完,张嘴冲着韦千户呸了一声骂道:“小爷给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做护卫,真是丢人,你让我暗杀苏宝田一家,一个寻常百姓,如何得罪你一个千户,不定是谁给了你好处,如此草菅人命的狗官,你的日子也久不了。”
冯大人斜眼看了一下韦千户,阴阳怪气地哑着嗓子说:“韦大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一会是与人勾结拐卖良家女子,一会是收人钱财草菅人命,这哪里是朝廷命官所为。若不是我亲耳听到,亲眼所见,还以为这是江洋大盗的山寨呢?”
韦千户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脸色煞白,身体微颤地赔笑说:“大人办案多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这小子不服我责罚他,狗急跳墙胡乱攀咬,就如刚出大人所说,这等吃里扒外的下属,合该责罚打杀。”
冯大人绷着的面皮颤了颤,勉强挤出一丝纹路,双手抱拳往上一举说:“你的下属你管教,只是刚才我听到的那些,也自会向圣上如实禀告。奉贤府城的治安成了乱麻,朝廷命官拐卖良家妇人,草菅人命,你这卫所的千户监守自盗,行为不检。”
韦千户惊骇之下,双腿发软,差点给他跪下,慌忙道:“大人明鉴,一个小刁奴而已,他的话当不得真。”
冯大人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倒背着双手走到门外,看着被人摁倒在地的裴川,冷森森地说:“韦大人,刚才本官进来的时候,你怎么责罚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呢?”
韦千户不明所以,脸上的横肉抖动了片刻才沉声说:“下官方才说要责罚他二十军棍。”
冯大人冷哼了一声,一股迫人的戾气随即散开:“那就按本官接手海湾集卫所的时间算吧,韦大人说的二十军棍,本官进来恰好听到了一半,就免去一半,责打十军棍吧!”说完,便眯着眼睛冲着按压裴川的护卫道:“重打他十军棍,以责罚他以下犯上,诬告上官之罪。”
韦千户脸色一变,暗自一咬牙,冲着护卫使了个眼色,示意十军棍责罚要狠狠地打,他恼怒成羞地暗想,打完之后,在寻个机会要了裴川这小子的命。这会子,他万分后悔自己心慈手软,没早日杀了裴川,给自己惹下这等祸事。
护卫将裴川摁倒,褪下裤子,噼里啪啦一顿好打,由于有长官看着,谁也不敢偷奸耍滑这十下棍子打了个结结实实。
裴川硬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拿眼狠狠地盯着韦千户和那锦衣卫,心里暗自咒骂,小爷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日我若起势,定让要了你们这狗官的性命。
冯大人倒背着双手,眼神戏谑地看着裴川,乐呵呵地说:“你这小子倒是人物,这十棍子给你个教训,韦大人太心慈手软了,若是我,直接便要了你的命,哪里还轮到你活着告状,吃了雄心豹子胆,给我耍滑头。”
韦千户提心吊胆地站在他身边,身体微微打颤,朝廷的锦衣卫,权利大的很,眼下也不知这奉命而来的冯侍卫是个什么意思,他不敢询问。虽说自己官职比他这个六品要大,但他身上这身皮就是无品级,直接听命与天子。朝中任何官员犯事,他们都能说打就打,何况自己这个平常的从四品武官。
十军棍刑罚打完,裴川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唇咬出了血痕,十指紧抠着地,半个身子都失去了只觉。
冯大人吹了吹手指甲里的灰尘,低笑着说:“小子,本官瞧你顺眼的狠,屁股都打烂了,还能咬着牙一声不吭,倒是硬气,来我手下当差可行。”
韦千户脸色突变,慌忙冲着锦衣卫赔笑着道:“大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何能入得了大人的贵眼,此人以下犯上,已被下官逐出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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