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以丹棘赠青棠上(2 / 2)
芳笙却在心中偷笑不已:“凰儿啊,你又着急了,我心在你那里,岂会因一些泛泛之交,而对你不起。也罢,就再让你吃个定心丸。”她继续笑道:“内子不想见上官兄,芳笙也不敢有违妻命。”随即将一壶酒,和两个琉璃盏,从玉案上吸入手中,她左手同时托着两盏,倾酒若急流,却一滴不洒:“芳笙补请上官兄一杯喜酒,还请满饮此杯,堡主不必再顾忌昔日情谊。”
上官天鹏拒而不接,实指望他能迷途知返,便先将往事追忆了一番:“我们曾一起济困扶危,又一同扫奸荡寇,还曾大醉十天十夜,那时何其痛快,你又何等意气风发,也让我恍归年少......不想你如今……”默然片刻,他又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道:“芳笙,你真是被那妖妇迷了心智。”
她蹙额冷哼道:“罗某念及昔日情谊,处处以礼相让,若上官堡主再辱及内子,少不得请你功夫上见真章了。”
他不死心,仍劝芳笙道:“你天人之姿,文武全才,又何愁良缘?”
她弹了一下杯底,却有乐音如环佩相鸣:“天下所有好女子皆垂怜芳笙,又何及我的凰儿一笑。”
小凤只觉这玉荷团又白又嫩,真像小滑头的雪腮,方要捏一捏时,正好这句美言伴清响入耳,她唇边带笑,将团子按了又按。
上官天鹏怒不可遏,更连声责问道:“为了这个妖妇,你居然丝毫不在意兄弟之情,可你连自己多年的美名,也都一并抛却了么?你当真要背叛武林同道?”
她纤手呈莲托之形,将琉璃盏仅以内力控在指尖三寸之上,名为蝶眷幽兰,陈述实情道:“我从不在众位之列,又何谈叛离?”
“好!好!好!”他束目嚼龈,连说了三个好字,辣手扼蝶,愤而饮尽,又怒斥道:“大家都当你是个有品行的雅贼,却也只是个贪恋美色的无耻之徒,以往是老夫眼瞎心盲了,就当老夫从未认识过薜荔湘君,从此你我兄弟之情,有如此盏!”说罢,将琉璃砸的粉碎。
在场原无人识得芳笙真颜,经上官堡主一说,才恍然大悟。只听人群中,有一青年幽幽叹道:“我的命是湘君给的,但我也不能辜负武林正道,也罢,这条命就还了湘君了。”
她听声知位,一滴酒制住了长剑,只淡淡道:“何必呢,你家中寡母,谁去照顾呢?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在场大半,只怕都要举剑自刎了。”她将杯中剩酒随意一泼,竟又都到了二怪脸上,倒替他们净了脸面。又举壶对着众人道:“如谁与芳笙有过一二交情,也请来饮下一杯薄酒,从此我们是敌非友,也无须再提什么往日恩情,我自己都不知忘了多少。”
这话一出,已占了上风,倒像是狠狠扇了正道一个巴掌。
点苍掌门,见事态不好,只得将矛头指向冥岳:“都是聂小凤那个妖妇害的,真是红颜祸水!”
芳笙掌风浮动,壶中酒皆已散在空中,仿佛下了一场春雨,却对几个掌门当头浇来,他们使出百般功夫,依旧避无可避,狼狈不堪。她又冷喝道:“即便我贪恋美色,也是我的错,你们虽骂我出气,我向来为人,不与俗物计较,可这与她何干?动不动就冠以红颜祸水,出了事就将罪名全推在女子身上,真是无能之辈!你们怎就知道,不是她迷恋于我,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这祸水之名,罗某虽不才,若以容貌论之,倒也可屈居一二。”
飞鸿子本意祸水东引,至少给正道留些颜面,不想自己竟弄巧成拙,还连累了几位师兄弟,话中讥诮女子之意,更得罪了华山师妹素女剑,他面上一赧,以袍袖遮掩后,再不言语了。
上官天鹏方才只是急火攻心,如今听芳笙言谈中,依旧存有正气,倒想起了一事:怪不得二人饮酒畅谈,芳笙总要问到聂小凤,而当自己愤慨这个妖妇时,他就会面露不悦之色,本以为是他同气连枝,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是了是了,也就是那时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了,可见芳笙早就对那妖妇意乱神迷,倒是自己未能及时察觉,让他悬崖勒马,惭愧,惭愧……
许是方兆南那边已无大碍,此时玄霜急奔而来,只紧紧盯着小凤,眼中苦楚倒多于愤恨,心中彷徨多时,一咬牙道:“还你!”说着将手中一物,掷向案上,却被芳笙抢先夹住,放在了掌中。
“她的东西,你既然不喜欢,就送我好了。”说着,将这半截银梭,用她常用的白梅罗帕包好,又收于凤竹荷包之中,搁在了心口。
玄霜一句“随你”,便扭过身去,又回到了大方身旁。
有芳笙如此待她,小凤又岂会因这种小事难过愤恨?她站起身,抚向芳笙双掌,却笑问道:“上官天鹏,你和他也是故交?”
芳笙正将银壶在案上摆好,抬头笑道:“不过比别人多喝了几壶酒的交情,你不喜欢,以后再也不与外人喝了。”又皱眉道:“任何人只要对你不起,我与他便毫无交情可言。”
小凤倒了一杯酒,亲自送到了芳笙唇边,喂她道:“从今往后,若无我允许,你只能喝我的。”
见她悦而饮尽,小凤也嫣然一笑,又逗她道:“喝了我的酒,输了就别想再回冥岳了。”
芳笙当即大笑而誓:“什么都可以不要,夫人却是万万离不开的!”
众人见他虽是少年模样,但与聂小凤站在一起,此二人又这番柔情蜜意,旁若无人,心中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说,倒真是一对仙侣佳偶。
大方却听出这二人话中预谋,心道不好,连忙上前主持大局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我们可是说好了,由双方弟子出战。”
小凤又倚回座中,依旧云淡风轻,她早已将今日之事全然托付,她只须在一旁,看着这个小滑头就好。
芳笙也给小凤倒了一杯:“我既已入了冥岳,自然就是冥岳弟子。”
一直寡言少语的崆峒派掌门,突然义正言辞道:“罗少侠,你分明已与冥岳岳主成婚,又岂能是弟子?”话中尽是轻蔑训责之意。
芳笙挑眉不屑道:“谁说弟子就不能娶师父了?怎么,不敢和我打了,就找理由推脱起来。”她偏生不说,二人只是定下了婚约,未成大礼,只因最看不惯蠢蠹之行,最听不惯迂腐之谈。
这话小凤听着顺耳,可三帮四派,就只觉大逆不道了,人人皆在斥责芳笙无礼,还是华山掌门挑出了重点:“名不正言不顺,赢了也不光彩。”
芳笙当即嗤笑道:“礼法岂是为我所设!”又看了他们一眼,嘲讽不尽:“情知今日大战在即,你们昨夜却使出美男计,几乎折损我冥岳一大弟子,你们就光明正大了?今日罗某大开眼界,当真受教不止。”
这话倒叫他们无可辩驳。
大方早已悄悄嘱咐玄霜,让她去请教觉生应对之法,自己可先与这人周旋,也是劝善之心:“阿弥陀佛,罗施主,无论你从前对武林有多大功德,杀孽一造,必将永堕阿鼻地狱。”
芳笙揉了揉鼻子,只是笑道:“你们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把屠刀我从未动用,难知我会否意犹未尽,索性待我用过之后,若觉的腻了,再成正果罢。”
这话颇有几分无赖之意,大方一时不知该如何驳斥,早有上清道人怒骂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一个蟊贼而已,也配享那盛誉,今日总算见得他真面目了。”他本就因爱女那番苦苦思恋而对芳笙横挑竖剔,如今更是嫌恶至极,心想:这下宝贝女儿该对这个小贼死心了,若这小人胆敢再来纠缠,非打断他腿不可!
周围人却大多心惊道:罗芳笙另有名号冷血无情,又岂是一句玩笑?
华山掌门却知方丈用意,只柔声笑道:“上清师兄先不必动气,众位师兄,你们看他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样子,咱们拳脚刀枪又向来无眼,倘或伤住他一分半点,把他吓的不幸呜呼,只怕冥岳岳主,非要我等偿命不可。”虽这样说,她却在这人身上,看到几分故人影子,不免有些怀念,倒未让旁人瞧出。
芳笙只是回头,对小凤一笑,亦是劝她无须恼怒:“凰儿,你听,他们在夸我生的美,又赞你对我情深义重,原来他们并非有眼无珠之辈,也非庸夫碌才之流。”
小凤心中笑道:“是赞你脸皮厚罢。”两泓秋水,又顿时化作双双利剑: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不知何时,竟安静了下来,原来那些小帮小派,本想借着铲除冥岳的由头,趁乱分一杯羹,也想观望形势,再择一好的靠山,不意湘君也在此处,实在受人恩惠太多,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而湘君施恩从不图报,他们也是要脸的汉子,犯不上为此得罪恩人,况湘君在此,只怕事多半不谐,早就一气散了大半,就只剩那几个名门大派,在此支撑。
见场上清净许多,又能避免殃及池鱼,皆令芳笙十分高兴,她心中倒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觉生有何应对之策呢?若他真来和我单打独斗,我这算以大欺小,还是以下犯上呢?倘或我当众落了他高僧面子,堕了他大师的威名,若母亲泉下有知,一时气恼,不叫凰儿和我在一起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小凤知道她有些呆性,又早已看她多时,见那喜忧不定的小模样,不住在心中笑道:“都四十有五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似的。”却又驳自己道:“所以才是个小滑头啊。”
芳笙为自己的小心思,暗中委屈撇嘴,起了一股性子,愈觉正派中人怎样都不顺眼:“放眼望去,各位竟多多少少,都曾羞辱过内子,也罢,都说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此刻一并清算,不知罗某提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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