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三七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走了,才慢慢收敛了面上神情,见周边无人看管,才一闪身,朝着外头去了。
第22章
蒋蓠这次办宴席,明面上是请城中娘子们赏芭蕉,其实暗地里,乃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
上回她当众闹事,心知惹了裴云起不悦,此番便特地为他设宴。
她深知裴云起长于道观,不爱繁花,太子东宫里头也是道观一般的寂静冷清,思来想去,便选了烟雨台。烟雨台原是城中富商所居的一片园林,尤以其雨后芭蕉闻名。
时人爱慕风流,梅兰竹菊咏遍,这芭蕉却有“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的意境,且并不沦为俗套,不得不说,倒当真是个开宴的好借口。
芭蕉宴当日,定州城下起了连绵的雨。
江苒出门的时候,原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黛绿罗裙,马车才到烟雨台,便见到雨势愈大,纵是侍女打了伞,她依旧叫倾盆大雨沾湿了衣角。
因着江家一行人来得早,园中此刻还静寂无声,江苒便吩咐众人自去房中安置行李,自己却亲自擎着竹伞,趁着雨势,在烟雨台四处闲逛。
烟雨台立于山中,原是城中富商一处避暑居所,只是那富商常年不在定州,这宅院便常常租赁出去,用来给郎君娘子们做宴游玩乐的处所。
一路行来,只听得夏雨淋浪,草木森森,山中多设避雨遮阳的亭子,亭外随处可见柔和如丝的芭蕉,旁多设嶙峋突兀的怪石,一轻盈灵动,一静穆庄重。在怪石的映衬下,更显芭蕉之清雅秀丽。
如今方有夏日之炎热,在山中却清冷非常,倒有几分秋日气象。江苒行了几步,转过几处陡峭山坡,便见前头柳暗花明,又出现了一处院落。
那小院狭窄而幽深,走过去之间一侧是绿的透亮的凤尾竹,墙根则边沿种了一大丛的芭蕉,芭蕉叶片宽大,又在廊下,反倒横亘出一道屏障来,再斜过去,又是几从艳丽的芍药,花瓣叫骤雨打得残红满地,愈发显得此间寂寞幽冷。不知是不是此间主人的意趣所在,下头设了张矮塌,堪堪能容下一人。
江苒也走得累了,鞋袜尽湿透了,如今方觉身上发冷,便收了竹伞,坐到矮榻上去。
头顶蕉叶上雨声沥沥,眼前的芭蕉润如丝织,她静静伏在榻上,只觉得重生以来,许久没有得过这样的清静。
一时倦意上头,也不管如今还在山中,竟是沉沉睡去了。
裴云起见外头天色昏沉,便亲自道窗台前点了盏灯,却见外头窗下不期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倒有些奇怪起来。
这次的芭蕉宴,与其说是一场宴席,倒不如说是众人来此小住,各人均有院落,且离得不近,裴云起身份特殊,自然是最先挑选。他喜欢此处幽静,一眼便选中了此地。
旁人多不知他在此,此地僻远,那些爱热闹的郎君娘子自然是不回来的;便是蒋蓠知道,也不敢贸然前来打扰。
裴云起便走至廊下,拿了尚且湿淋淋的竹伞,往外走去。
待得他转到窗前,却不由哑然。
如今天暮,芭蕉叶苍翠欲滴,夏雨冥冥,窗内透出昏昏然的暖黄的丁点儿灯光,打在那矮榻之上。江苒一身黛绿罗裙,裙摆散落开来,叫间或漏下的雨珠洇出深色的痕迹,愈发衬得她肌肤瓷白。
她看起来睡得安稳极了,横枕着自个儿的胳膊,袖子微微上滑,露出同样莹白的手腕,套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她面上不施粉黛,唇色稍嫌寡淡苍白,而睫毛漆黑幽深,美得惊心动魄,像是林子里头不知何时现身的精怪。
裴云起擎着竹伞,瞧了片刻,到底忧心她着凉,便又回身取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来,为她盖上,旋即才趿着木屐,复又回到了屋中。
她在蕉下安眠,而他在窗前读书。
人在西窗清似水,最堪听处有芭蕉。
……
江苒醒来时,天色昏暗近黑,她动了动身子,不慎碰到了身旁的芭蕉树,头顶遮风挡雨的蕉叶“哗啦”一声倾倒,她躲避不及,素白的面庞上也沾了水珠。
她拥着那厚实绵密的披风,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微微地发怔了会儿,抬眼却见窗内亮着灯,还不等她敲窗,里头的人便露出了疏清眉眼,“醒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人家窗前睡着了,不由有几分羞赧,卷着披风站起身来,夜晚风凉,她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
裴云起便道:“江四娘子若不想着凉,还是将披风穿上为好。”
她便低声道了谢,自觉唐突,站在原地,进屋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只好同他解释,“……我闲逛至此,并非有意打扰大公子。”
裴云起摇了摇头,只道无妨。
他清冷的眼神看下来,忽然又想到什么,问江苒,“江四娘子喜欢芭蕉?”
江苒腼腆地笑了笑,只道:“我喜欢清静,诗人都说雨打芭蕉是愁绪,可我只觉得宁静,仿佛坐上一坐,满腔愁绪都去了。”
裴云起自然知道她在愁什么。
只是那时江相家事,他身为储君,有些事情不适合参与,自然还是等路上的江锦到了再与她说明。
江苒这便要告辞,裴云起看了一会儿,忽然叫住她,“外头路滑,我送你罢。”
两人心事各异,一前一后地撑着伞,慢慢地走出去。
此间山路略有休整,虽至雨季,倒也不至于泥泞不堪,只是青石板到底有些路滑,她踏上台阶,身子歪了一歪,边上便伸出一只手来,及时地扶住了她。
江苒忙重新站稳了,低声道谢,又笑说,“……说来先头还不曾谢你赠花解围,如今又承你的情。”
“无妨,”裴云起说,“四娘子于我有救命之恩。”
他的眼睛漆黑得深不见底,江苒不期撞进他眼底去,又忙撇开了头,有几分慌乱,只好又胡乱地没话找话,“……您的玉佩还在我手中,那诺言是否仍然有效?”
裴云起自然知道,眼前看着无害又可爱的江四娘子城府颇深,这样问来,定是又有算计。
可他看到伞下的江苒眼睛亮亮的,像是很努力地鼓起勇气说出这个问题,他便觉得随口答应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于是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江苒这些时日昏暗的心情忽然变得明朗了几分,眼见着前面就要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她便微笑着,动作轻快地向他行李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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