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林斓听了果然把蒙着眼胡乱夸人的父亲丢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说起了自己给林老太爷备下的各色礼物,还兴致勃勃地说要亲手给祖父做几双新鞋换着穿。
林相摸了摸鼻子,不好明着吃老父地醋,只好也想法子扯开话:“老太爷这回不是要带着大伯家的一对双生姐弟过来?他们年纪比阿斓小上一岁,我想着不如就把园子里相邻的那两个小院给了他们,也方便他们来往。”
长房一脉因所奉旧主伤过显德帝亲族而特意在祖籍挑了处山中庄园避世不出,可大老太爷心疼这一对孙子孙女,这一回便请林老太爷带他们上京,于京畿繁华富庶之地为他们成家婚配。
罗夫人起先觉着大房那边的堂侄年纪有些大了,住在园子里离倚岚院太近了些,不过她转念一想,林斓怕是最多在家中再留一年便要出嫁,便点头应了下来。
林文只在年幼的时候见过几回长房的人,早已记不清楚,林斓则从未见过他们,兄妹俩不免也问了几句那边如今的情境。
一来二去一家人不免回忆起当年诸多辛酸不易,罗夫人与林斓都有些动情,林相林文也不免唏嘘不已。
趁着林相一脸感慨,林斓忙对林文挤了挤眼睛,林文一点就透,觑着林相忘了先前之事赶紧压着心中的急迫之意施施然起身,正大光明告退回去更衣,算是逃过了这一劫。
可第二日一早,宫中一连发了三道赐婚圣旨,为大皇子贺康、二皇子贺清屏与三皇子贺朱择定正妃,林相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觐见时还是靠着一刻不落地拉着平国公那个没点眼力见儿,三句话就能噎显德帝一回的武夫在身边,才堵住了显德帝想要论及儿女亲事的嘴。
显德帝嘿嘿一笑并无不虞,林相也知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心中更是憋闷。如此忍了大半日,他当真是一见林文便想起了昨日他招惹林斓剖白心迹一事。
别说林文,就是约了友人去城外游玩,两日不曾在家的林斐林斏都没能逃过,每人都能慈爱可亲的林相手里接过了一大摞功课。林文心里粗略一算,就晓得这书怕是要抄到端午去。
不过即使功课无穷无尽,林文也打算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带上帮手堵贺芝那混球个三四五六七八遍,好生出气,林斐林斏听了亦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然等赐婚圣旨下来,他们总不好还明目张胆带着人围殴妹婿。
结果还不等他们三个做好布置,贺芝便让人带着一大车礼物恭恭敬敬上门递了帖子,想要登门拜访林家几位公子。送礼的内宦一身簇新的七品官服却恨不能把腰弯到土里去,林文他们再是不快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了下来。
听说又能迈进林家的门槛,贺芝乐得跳起来就是一个单手空翻,吓得正给他系配饰的张大宝手都抖了一下。贺芝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抚,便让人去取他这一季新做的衣裳来挑。
显德帝已经说了,只要他能得林家人特别是林相首肯,顶好能劝动林相跟他一起面圣,那赐婚之后的聘礼除了宫中备得那些之外还可从显德帝的私库中随意挑拣,他是打定主意要早些成事,好给林斓挑几件心爱之物。
张大宝见贺芝乐得都合不拢嘴,忍着笑意传了话之后也不由帮着出起了主意:“这一次宫中织造上送了不少好衣裳来,奴婢瞧着那几身蟒袍绣工尤其好,矫龙真叫活灵活现,殿下穿着一准儿俊秀挺拔,活脱脱就是林姑娘说过的如玉公子,您要不穿那个过去?”
贺芝天生有几分男生女相,蟒袍之花色令人望而生畏,确实能显得贺芝威风堂堂,英武不少。
贺芝闻言心中一动,最后还是摆了摆手:“不要那个,皇子常服象征着天家威严,我是去虚心同林兄他们请教,穿那个去像什么话,岂不成了以势压人。”
他说得冠冕堂皇,心中却想着林文他们说不定又想动手,扯破了蟒袍不仅不好看,还容易让那些宵小借机生事,编排出不知多少歪理来弹劾人,没得给林家招祸。倒不如找件平常衣衫,闹成什么样都没什么干系。
贺芝最后挑了件兰草纹滚边的莲青色袍子,第二日起身后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方骑着爱马花印出门,到了相府拜访。
林文兄弟三人都依礼候在了门口,一见贺芝下马便笑着围了上去,林斐林斏一人把臂一人揽肩,腰间垂着个绿色香囊的林文则不远不近地望着三人温文一笑,簇拥着贺芝进了门。
被挤到后头的张大宝险些被相府的门板拍到街上,他瞧了一眼走在林家兄弟当中一脸甘之如饴的贺芝,心道一声果然如此,脚下便又慢了几许。
第54章 养儿如猪 不如卖了换书
张大宝这些年被干爹张明明耳提面命, 一向对贺芝忠心耿耿,贺芝同人殴斗时也是一员猛将。打得过时冲杀在前,打不过时便勇于为贺芝挨下阴招黑脚, 他绝对在所不辞。可今儿这等情景, 贺芝明摆着送上门来让林家兄弟“指教”,张大宝却是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有眼色的退远着点。
谁知林斐林斏二人虽然手上用足了力气,攥得贺芝一侧肩膀手臂闷痛不已,却始终不曾亮出什么兵器来,拥着贺芝走得也确实是往正院去的路。
林斏脸上还带着点假模假样的笑意,时不时问上一句贺芝上回伤得可重, 虚伪得毫无遮掩,再配上另一侧林斐的皮笑肉不笑,不远处林文的温文有礼, 惊得贺芝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贺芝越走越觉得步履沉重, 心底甚至都生出了几分惧怕, 疑心是不是林家这几日为林斓另觅了夫婿, 想要回绝于他。不然就以三位舅兄的脾性, 怎么可能忍到花园还不动手。
一想到林斓说不得又要嫁作他人妇,贺芝就好像被人捂住了口鼻, 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他勉强定住心神, 却不禁思索起最近可有什么青年才俊入了林相的眼。
眼瞅着贺芝神色渐渐凛然, 林文微微一笑,对着林斐二人扬了扬眉, 得了二人如出一辙的钦佩眼神才欣然收回目光。
威吓妹婿之道,一张一弛。两个小崽子先前非要闹着先打人一顿,废了他好一番口舌才改了主意。如今且瞧瞧, 都不用他们动手,贺如意这混账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
贺芝神思不属,自然没有察觉林文等人的异样。他越想越多,甚至还忆起林相当年如何釜底抽薪大败敌军,不由愈发忧心,哪怕平平安安进了正院拜见了林相都没能露出几分喜色。
林相面上不动声色地扫了林文一眼,见他一派霁月光风坦坦荡荡就知道又是他做得好事,不由暗叹一声养儿确实还有些用处,总算不是白费了银米。
林相心头郁闷稍解,眉眼之间气色自然也好了不少,贺芝回过神来见林相竟然笑容和煦地望着自己,不仅不觉欢喜,反倒更慌乱了十分,直觉大事不妙。不然这些日子以来林相何时待他不是横眉冷对,不冷不热?
贺芝心头突突乱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旁敲侧击套套话,还是先告辞离去查清楚了再想法子挽回。他心中百般煎熬,面上自然也是五彩纷呈。
偏林文等竟突然有当着林相面正正经经给他行礼的意思,贺芝眉头一跳,也只能将所忧之事搁在一旁,先动作飞快地麻利把人扶了起来,身子转得犹如陀螺一般。
“兄长们万万莫要如此!”贺芝急得额头冒汗才总算躲过了三人的礼,连忙抱拳为礼对林相父子四人郑重道:“父皇三令五申,林叔是于我贺氏一族有大恩之人,我等皆需奉林叔为长辈,乃须执子侄礼。既如此,我与三位兄长便该按年龄序齿,岂有年幼者受年长者之礼的道理?还请几位兄长莫要折煞了小子。”
林相林文二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林斏原本还喜滋滋听着,不防腰间猛地受了林斐全力一指,也只能忍着疼皱着脸出头说话。
自觉明白了父兄之意,林斏翻了个白眼,混不吝的哼道:“你这般尊重我们,不知论序齿,你该称呼我家小妹什么?”
林斏问完还磨了磨牙,浑然不知上首林相也看着他磨了磨牙,暗骂了一声养儿如猪,不如卖了换书。
贺芝不知这话是林斏自作主张,只当这是林相的意思,心里一沉,骨子里肖似显德帝的那一面却一下子激了出来。
老贺家的男人,想要什么只有撞到头破血流输给天时地利输给技不如人,却不会畏畏缩缩不敢承认。
顶着林家上下的目光,贺芝挺直了脊背,收起了方才的忐忑恍惚之色,无比认真庄重地对林相等人再次一一行礼,方对林斏回以一个略带些痞气的笑容。
“我与阿斓之间,却是不好按序齿来算的。”
贺芝说得无比坦然,眉宇间还颇为洋洋自得,可谓不要脸至极,近几年来修炼得八风不动的林文听着都微微瞪大了眼,林斐林斏两个更是一时失了言语,只能在心中下意识大骂无耻之徒。
林相微一挑眉,望着堂中眉眼精致的少年郎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多年以前的显德帝。
那时候显德帝常常上阵杀敌,本就生得魁伟粗糙,风吹日晒之下真个成了个黑铁塔,诸位皇子中哪怕是三皇子贺朱跟年轻时的显德帝相比都俊秀了太多。
可即便贺芝与显德帝父子容貌上几无相像之处,方才那一瞬间贺芝那副脸大如盆心黑皮厚的模样可当真是像足了显德帝,果然是亲亲的父子。
林相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着显德帝这副模样的情景。当时他苦口婆心说了大半日的天下之势,再三劝说显德帝不要太早招惹上声势日隆的牧野君,以免徒生波折,结果显德帝就是无耻无尤的笑着应了,回头,不提也罢。
这父子二人同出一脉的不要脸着实坏了林相那点不多的好心情,他面色一肃,忽然开口问道:“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殿下于北地见闻颇广,不知于此句可有何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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