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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毓从小就聪慧机敏,又通人情世故,有她在身边盯着,我才能放心些,不至于半夜惊醒都想着是不是你三哥又叫人诓骗着犯了蠢事。”

安华从小便与舅家的表姊妹们亲近,陈毓性子稳重端方又爱重姊妹,安华一直十分喜爱她,听说她终于要做自己的嫂嫂不由笑弯了眉眼。

见她开怀,陈皇后也不由跟着微微一笑,又抬手戳了下她的额角:“我估摸着宫中这一回能连着定下好几桩亲事,从老大到老四都是这一回的事儿。等你三哥的事儿定下,我也就只剩下你这一个磨人精要操心。”

安华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正想说自己还没及笈早得很,陈皇后便笑着看了慧明一眼,轻轻问道:“方才五郎也跟在老三旁边吧?是不是又遇着咱们安华了?”

陈家五公子心仪表妹安华公主一事陈皇后与陈家诸位长辈俱都心知肚明,先前从未挑明一是觉得陈五郎发乎情止乎礼,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二则是陈皇后早早便取中侄女陈毓为媳,不想再把女儿也嫁回陈家。

可是这一两日里为着姻缘闹出了如此荒唐之事,陈皇后卧床时便不免生出许多忧虑,深恐安华那不可与外人说的心事也生出祸患来。

慧明含笑点头,安华的面色却变得极为难看,陈皇后见状干脆挥退了一众宫人,只留慧明守在了寝殿门内。

“你年纪尚幼,一时错了念头也是有的,母后不怪你,”陈皇后心中默默念了几声佛,总算如愿和缓了自己的语气,搂着咬唇倔强不语的安华轻轻说道:“可是那林大郎的未婚妻今年就要出孝,林相为人重诺,自然会立刻为林大郎操办亲事。”

“况且除了父母之命,我看那林大郎也对那颜氏颇为用心,你虽贵为公主,却也要明白,这女人一生能否顺心遂意,是要看夫婿心中是否有她。他心中无你,你便是有千般好,也都不是好。”

“算了吧,”陈皇后轻叹一声,也不知叹得是自己还是安华:“你若是不喜你五表哥,只管挑个你中意他他也愿意的,母后总能为你做主。何必自苦。”

自以为藏得极好的心事就这么让陈皇后一语道破,安华不由红了眼圈,整个人埋在锦褥里不肯起身,半晌才呜咽着闷哼了一声。其实她从来也没觉着自己能得偿所愿,可林文就那么扎在她心里,任是谁也比不上。

不想叫母后病中还为自己担忧,安华用力忍下了泪,毫不犹豫的又把贺朱扯了出来:“不是说三哥坏了谢家那个吉光姑娘的清誉要纳了她?母后您当真要让那么个人去给毓姐姐添堵吗?”

陈皇后觉出了女儿的小心思,可她也怕女孩儿家脸皮薄受不住再生了别的心思,便顺着接了话:“毕竟是谢氏的女孩儿,谢家若是肯送她出门,我总不能当真明着说什么。可谢家的门风你也略知一二,你觉得那谢吉光真出得了门?拖上一年半载,多半只是个虚名。”

想到曾经听说过的那些往事,安华稍愣了一瞬便摇了摇头。

谢家上一代最受宠爱的大姑娘嫁了正如日中天的牧野君,可一朝山河势变,那位倾国佳人便一病去了,而这一代也有一位青歌许配了寒门学子后夭亡。谢吉光在谢家长辈心里怕是还不如这两位。

陈皇后母女都觉着谢吉光怕是很快便要在谢家的安排下一病不起,却没料到谢家确实有一人舍不得谢吉光性命。

安华正捧了盏温养脾胃的汤水小心喂陈皇后服用,外头便传谢贵妃求见。陈皇后皱了皱眉本想说不见,看着尚显稚嫩懵懂的安华忽而改了主意,让人请了谢贵妃进来。

若说之前谢贵妃还由凤冠朝服强撑了点声势出来,这一回她素衣木簪低眉敛目的过来,气势上便先低了不少,等于一来就服了软。

陈皇后顿了顿,看了眼难掩疲惫忧愁之色的谢贵妃到底还是让人给她看了座奉了茶,自己则闭目静静养神。

许久,陈皇后才听到些许谢贵妃起身时衣裙摩挲之声,谢贵妃似是终于拿定了主意,不再顾忌坐在一旁的安华,对着深深一拜。

“我太过骄纵,这些年委实让娘娘为难了,实不该再扰了娘娘清净,可有一事却只得娘娘做主。我那不争气的侄女吉光左了心思,铸下大错,我恐她在家中羞愧难抑,想接她到清欢殿待嫁,恳求娘娘恩准。”

说到此处,谢贵妃也明白谢吉光已将陈皇后得罪得彻底,不由将姿态放得更谦卑了些,低声道:“娘娘这几年总为大殿下终身烦忧,我娘家有一女名辛夷,秀外慧中、知书达理,想来可为娘娘分忧,还请娘娘怜惜这些小辈。”

李妃所出的大皇子贺康虽占了长子的身份,却是出生就带着病,这么多年都不见好,行走都要人搀扶,多少圣手看过都没用。众人私底下都传这位寿数不长,够格与天家结亲的人家少有人肯把女儿许配与他,这才耽搁至今。

记得谢辛夷也是谢贵妃的嫡亲侄女,陈皇后伸手按住蠢蠢欲动的安华,才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并没给谢贵妃准话。

等到傍晚显德帝过来小坐时,陈皇后也没提谢贵妃所求之事,倒是显德帝问过她的病情后吃着茶提了一嘴。

“老大的亲事还要劳烦皇后和李氏斟酌着定下,毕竟老六都眼瞅着要说亲,再让老大孤零零没个知冷热的人也不像话。”

第52章 世上本无坦途 得一心人便不辜负……

陈皇后刚就着显德帝的手吃了药, 药性上来整个人都有些昏沉。她慵懒地斜倚在床头,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随意划着茶盏盖。

听显德帝提起诸位皇子的终身,她也不过掀了掀眼皮, 略带疑惑的问道:“林家应了?我还当他们会把姑娘留在家里护着, 免得再白白招惹上这世间多少不如意事。”

贺芝对林相爱女的心意这会儿前朝后宫可谓无人不知,陈皇后总领后宫自然也听说了此事。只是她却不像旁人觉得林斓是撞了大运,反倒觉得林家那样爱女,既不图谋联姻助益,该是不会再舍得送女儿出嫁。

毕竟那贺芝虽小名如意,却也是个皇子,皇家妇难为, 林斓嫁进来岂能当真事事如意。到时候空有虚名与他人说,内中滋味却只有自己知晓。

不过她转念一想,留在家中待林相夫妇百年之后也不知如何, 倒是不如风光大嫁。只要丈夫明些事理, 至少还有地位身份可以安稳度日。

陈皇后的视线轻轻瞥过显德帝, 面上似有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显德帝心中一突, 再想仔细端详她的神色时却没发觉何处不对,便只当她是病中疲累, 先帮她掖了掖被角才长话短说。

“听说罗夫人已经点了头, 我觉得十之八九能成。至于老大那边, 老大是那个样子,他娘李氏心事又重, 说亲这事我这里有几户人家,你让他们挑一个来便是,直说是我的意思, 我也会让张明明同李氏去说,你莫要耗费心神太过。”

至于觉得她方才说得那句不成体统的话,显德帝望着陈皇后难掩病弱的面庞便把反驳直言俱都咽了回去。反正老六待斓丫头是真心真意,斓丫头也是个好孩子,他二人志趣相投,如此天赐良缘当然比斓丫头在家做个老姑娘好,又怎会有许多不如意事。到时候他们夫妻和美,皇后自然就会明白过来。

当年显德帝虽有大志向却家底微薄,林家与陈家相继合家来投对他裨益极大。可以说若无林相、陈大老爷等扶助,他多半胜不过天下英雄,更无法御极天下。是以虽然与陈皇后不甚投缘,年少时每每话不投机,他也一直对她颇为敬重。

陈皇后淡淡应了一声,略作思量后把茶盏往显德帝那边一递,等他顺手接过去后便说了谢贵妃之事:“谢氏方才寻过我,说是愿意把娘家侄女许配给老大,不是落水那个,是个还算本分的,只是要接她那个落水的侄女去清欢殿待嫁,此事还请陛下圣裁。”

显德帝刚随手把他与陈皇后的茶盏都搁在了一旁张明明捧着的茶盘上,正想让人拿些好克化的汤水来,闻言不由皱了眉头,原本还算舒展的神色又有黑云压城之势。

“老大性子左得很,将养了这么多年身子骨不见好反倒添了暴虐的毛病,哪里是姑娘家的良配,谢氏也偏心太过了。”

想起谢贵妃的为人,显德帝也颇为无奈,沉默片刻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儿女都是债,你能把话说与我听,想来已有了应对之法。既如此,她这许多年也没求过你什么,横竖都是谢家自己的事情,只要她能把人从谢家那边接出来,就由她去吧。她那个侄女,若是他们舍得,你就一并添到册子里,让老大和李氏选吧。”

先前特意与安华分说了一回,陈皇后再提起谢家之事已无多少感叹,见显德帝有了决断便也点了头。帝后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陈皇后便直言自己体弱困乏,请显德帝自便。

显德帝搔了搔头发,也知道陈皇后在自己这里直来直去的做派,他又叮嘱了两句,命坤仪宫上下用心服侍陈皇后,便带着人走了,出坤仪宫时面上还带着和煦笑意。

可一踏入赏心殿,显德帝面上的笑意便在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捏了捏鼻梁,也没问时辰,直接让张明明去谢贵妃的清欢殿和李妃的栖霞宫传话。

清欢殿里,谢贵妃姿态极恭敬顺服的听了张明明带来的口信,一板一眼行礼谢过显德帝的恩德仁慈,便借口礼佛静心,遣退了大部分宫人,只留了自幼的心腹蓝妩在身边。

自二皇子贺清屏年纪渐长搬离清欢殿,谢贵妃便让人把他的书房改做了佛堂,供了一尊观音在内,每日瓜果熏香,香火绵绵,自有一番肃穆端庄。

此刻谢贵妃一身月白衣衫素手拈香,佛前跪拜的姿态也一丝不苟,若不细瞧她眉眼间的阴鹜之色,倒也确是一副善男信女的模样。

“老二那边不许他再进宫,我也不会见他。明儿一开宫门你不必理他的人,只管回去传话,就说是我的意思,让萧氏别自作主张,尽快把吉光送来便是,再让三房预备一下辛夷的嫁妆,我谢氏的女儿多少人家想娶,李妃他们定然会挑了辛夷去。”

谢贵妃漫不经心的撇了眼烟气缭绕的观音像,人虽还端正跪在明黄蒲团上,面上却毫无恭敬畏惧,人前的那份柔弱憔悴更是早已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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