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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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夫人笑了,觉得皇帝说话很风趣。他如果不是那样虎视眈眈地,仿佛要择人而噬,那么陪着他聊聊闲天,也是一种乐趣。

“福如,”皇帝问道,“你有几个孩子?”

“两个。两个儿子。”

“你已生过两个孩子了!”皇帝颇为诧异,“实在不像。”

“不像!如何不像?”

“我看你好像刚做新娘子不久。”

“真的吗?”傅夫人心里自然高兴,但疑心皇帝是故意恭维。

“信不信由你。”皇帝问道,“你那两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福灵安,一个叫福隆安。”傅夫人又说,“一个五岁,一个四岁。”

“好!这一次到热河,你把他们带了去。一则,让太妃看看她的干孙子,再则也是为你方便。”

“皇上把话说反了。带这么两个孩子在身边,只有给我添麻烦。”

“不有嬷嬷、丫头吗?”皇帝又说,“即使添点麻烦,总比想儿子,一时又不能回京,要好得多。”

这一点是傅夫人忽略了的。想想有时候想抱一抱儿子而不可得时,心里那种凄凉悬念的滋味,确是不大好受。照此看来,皇帝倒真是善体人情。

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对皇帝又添了几分亲切之感,点点头说:“多谢皇上替我想得周到。”

“事实上也是帮我的忙。”皇帝说道,“你带着孩子在身边,陪着太妃就不觉得无聊了。”

“奉陪太妃,本来就不觉得无聊。太妃的慈爱,在我真是如沐春风。”

“真的吗?”皇帝很认真地问,“有些人说我娘很怪僻。”

“不,一点儿都不怪僻。不过隐居得久了,怕吵闹倒是真的。所以我那两个孩子去陪太妃,似乎也不大合适。”

“不,不,上了年纪的人,都喜爱小孩。不会!而况爱屋及乌,喜欢你,就必定连你的孩子也喜欢了。”

傅夫人点点头,心里在想,应当告辞了。不道正在转着念头,突然一只手伸到她肩头,一惊之下,不由得退缩,这一来更坏,皇帝索性将她的左臂握住了。

“福如,”皇帝问道,“你为什么见了我总是躲呢?”

“没有啊!”

“你真的没有躲我?”皇帝的神态很认真,“这不用说假话,也不是要敷衍的事,我希望你说心里的话。想一想再说。”

说完,皇帝踱了开去,为的是不愿让她感到任何压力,可以平心静气地考虑。

他抽了一本诗集看,恰好是杜诗,一翻翻到杜甫那篇有名的古风《北征》,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起码也有一盏茶的工夫,认为她的考虑应该很充分很周详了,方始丢下书本,回到原处。

“福如,你想过了没有?”

“想过了。”

“怎么样?”

“我不会躲皇上。”她说,“想躲也躲不掉的,尤其是将来在太妃那里。”

皇帝得意地笑了,心里在想,这可能是个暗示,幽会之处,以太妃的住处为宜。的确,如果在那里轻怜蜜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除非是皇后。

皇后的行动易于控制。皇帝心里在想,一旦到了热河,如果自己去省视太妃,便让皇后去省视太后,看起来这样才是两面都照顾到了,实在是个好办法!

“对!”他说,“你是太妃的干女儿,我去了你也没有好避忌的,兄妹嘛!”

又搞出这重兄妹的关系来了。傅夫人想起了太后要封她公主的话,便庄容说道:“听说太后对我有恩出格外的荣宠,不知皇上听说了没有?”

“是的,太后跟我提过,我说这件事本朝似乎尚无先例,要从长计议。”

“也无须计议了!万万不可。皇上请想,若现赏我固伦公主的封号,我就成了太后的女儿,太妃心里会很难过。我怎么能伤她的心?”

“啊,啊!说得有理。”皇帝将手伸了出来,同时说道,“福如,我真感激你,你替我娘设想得太周到了。”

他的手仍旧伸在那里,傅夫人只好把自己的手交了给他。他牵着她坐在一张紫檀榻上,含笑凝视着。

“时候不早了!”傅夫人说,“我该告辞了吧!”

皇帝想了一下,点点头,又问:“咱们几时再见面?”

“我不知道。”傅夫人低声说道,“人言可畏!”

“是的。”皇帝放下了手,“我们到热河再见面。”

等傅夫人一辞去,皇帝立刻又在镜殿约见恂郡王,将太妃的意思率直地告诉了他,征询他的意见。自然也有皇帝自己的解释。

“我娘不是跟太后存着什么意见,不愿相见,为的是见了面徒增伤感。再者礼节语言上,也有许多难期允当之处。这些苦衷,我不便跟太后回奏,请教十四叔该怎么办?”

恂郡王心中雪亮,所谓“徒增伤感”,至多也不过刚见面的那两三次,日子一长,伤感自然冲淡了。主要的原因是礼节,太妃见太后自然不能平礼,但太妃是真太后,见了假太后反而要行大礼,情所不甘,但并不过分。他觉得应该谅解。

想了一会儿,恂郡王说:“太妃的意思,我可以转达。我想不必提什么理由,只说太妃有此要求,太后当然也会明白。”

“是!这就重托十四叔了!”皇帝向恂郡王作了个揖。

做叔父的,坦受不辞,不过心里觉得应该多为皇帝做点事,便又问道:“皇帝还有什么交代?”

“为我娘的事,我有许多话,实在不便跟太后说,甚至皇后去回奏也不适当。今后我只有请十四叔替我做主担待。”

“担待,只要我力之所及,义不容辞;做你的主,可不行!没有那个规矩。”

“实在也就是担待。十四叔若以为不合适,说个办法,我总照办就是。”

“那还是建议,不是做主。”恂郡王说,“你对太妃是母子之情,大家都能体会得到。只在礼节上,倘或有越分之处,可就什么人都无法担待的。”

“绝不会。不过,在礼节上自然太后为尊,在私底下,要请太后赐谅。”

“嗯,嗯!”恂郡王问说,“你倒举个例看。”

“譬如,”皇帝想了一下说,“跟我娘如果同在一处,我想到我娘那里去的时候要多些。”

“那当然。太妃长住热河,你每年只去几个月,不比终年侍奉太后,多陪陪太妃是应该的。”

“十四叔这么说,我可以放心了。不过,有一点,我也得声明在先,到了热河,我让皇后替我去侍奉太后。可不能以为我只重太妃,不重太后!”

恂郡王觉得这话似乎多余,但也不必驳他,点点头说:“我会替你给太后回奏。”

“谢谢十四叔,”皇帝又说,“还有,倘遇巡幸之事,我得请我娘也去逛逛。”

“那么太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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