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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以恩骑着熟悉的50cc小机车在大街小巷穿梭,准备骑到客户指定的咖啡厅里去签约。

青苹回来了,日子又逐渐回到正轨上,今天她回去陈家见陈家哥哥们,还不知道陈家哥哥们会怎么想,不过青苹坚持她要一个人回去,季以恩拗不过她,只好先来帮张俞君跑跑腿。

只是明明一切都终于回到他梦寐以求的日常生活中,他的脑海却一直翻腾着顾冥今天一早说的话。

关于那个阴间逃犯王登棠的事情。

顾冥说他们想抓王登棠已经很多年了,多到几乎跨越一百多年,人世间的政局物换星移几度变迁,接手的阴差一任换过一任,通通徒劳无功!

这次无名才会乾脆指名让实习阴差试试看,说不定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根据地府的调查,王登棠其实只是普通的人类。

货真价实的那种,祖上父母都是人类,没有任何大妖的混血,但王登棠却在这一世觉醒了非常惊人的天赋!

王登棠能以名换魂,他能以选定对象的鲜血书写姓名,与他选定的对象交换身体,靠着这样的天赋,一次次的逃脱阴差的追捕,抢夺尚未寿终的活人身体,等同于变相的杀害活人。

「所以他总共换过几次身体?」

「三次。当他所使用的身体寿命到了终点时,他就施术与尚未寿终的人交换,并将那人的灵魂困在自己的身体内,然后大摇大摆的使用别人的身体。」

「那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顾冥摇摇头,「他总会拿走那些魂魄的记忆,连那些魂魄都不记得自己本来是谁,魂魄甚至模糊成一片灰状的雾,让我们完全对他无可奈何!」

「那这样毫无线索我又要从何找起?」

「也不是毫无线索。我们花费了大把的心思,试图拼凑最后一个被交换身体的人魂记忆,过程很艰辛,我们几乎是在拚凑碎成上万片的拼图,但是前阵子总归有个结果了。那个人魂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许奕帆。」

「那许奕帆的身体现在又在哪呢?」

「消失了。」顾冥耸耸肩。「地府虽然曾经试图想从生死簿上追回于亦凡的身体,却因为许奕帆的魂身已经分离,生死簿已经再无记载了。」

「那你不是白说了吗……」季以恩往后一仰,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塞满了魂魄啊、肉体啊、天赋这一类的东西。

他忽然好想当个正常人啊!

「总是有些收穫。」顾冥摸摸趴在一旁的lucky,他真的很喜欢这隻小土狗。「至少我们得到一个名字。一个名子代表着很多的线索,只是阴间人手不足,阴差又没办法直接化形干涉人间事务,所以……」

「所以就需要我这种倒楣鬼是吧?」季以恩翻了翻白眼,「你们根本框我,哪有实习生就要面对这种超大难题的事情!」

「嘿!」顾冥不平了,「我们可是银货两讫,打过契约的!如果你不想随时可以解约,反正……」

季以恩骑着机车,回转了一圈,往地址中的巷子里面骑过去,他懒得再回想了,反正顾冥也只会拿那一百零一套来威胁自己。

自己跟青苹有把柄在人家手上,也只好乖乖听令,把这个不好好回到轮回的王登棠给抓起来啦!

但是只有一个名字能做什么呢?

季以恩乾脆停下机车,看看时间还早,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输入许奕帆三个字,开始查询,嘖嘖他可是现代人,得用点跟那些阴差不一样的方法。

什么生死簿?来看看更好用的!他有google他超强!

很快的,许奕帆三个字出现在网页上,季以恩却叹了一口气,这里几乎有上千条的纪录啊,看来这个名字不是普通的菜市场!

他想关上萤幕,却撇见了一条纪录,是附近的一所大学,上头写着「明智大学中国文学系,声韵学78分许奕帆,学号491600587。」

季以恩点了进去,是一个库存页面。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学生的成绩,看来只是一个上传学生分数的页面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季以恩却突然心里一动,难道许奕帆在这里念过书吗?

念书的人是许奕帆还是假冒他的王登棠?

季以恩看了一眼学校的名称,关掉手机萤幕,前往客户指定签约的地点,他终于有了第一条线索了,不管是真是假,都值得查上一查。

抢夺别人的身体啊?

季以恩骑着车,在风中想着。

每一个的生命都是珍贵无比,就像我在乎青苹一样,应该也有这么在乎许奕帆的人存在吧?或许是家人、或许是恋人;恣意抢夺别人的生命,这样的你,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是不可原谅的啊!

***

签完约之后季以恩回到店里找张俞君报到,他左绕右绕的,就是不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双眼睛溜达达的转,目不转睛的看着张俞君。

张俞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乾脆放下手上的东西,「怎样?」

她折了折手上的关节,「上班时间不好好上班,光在我这里绕,你皮痒了吗?」

季以恩后退一步,他也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店里了,没想到张俞君还是这么兇,难怪嫁不出去!

「才没有!我是想问你,我们的客户里面是不是有一个明智大学的教授?」季以恩的眼珠溜达达的转,打起了客户的主意。

刚来店里的时候,张俞君曾经压着他仔细背过所有客户的资料,他白天一看到明智大学的校名时,立刻想起了这件事。

张俞君顿时挑眉,「有是有……干嘛?你想做啥?叫你念完高中都不肯,难道你忽然开窍了想去考大学?明智大学虽然分数不高,但是如果你想唸的话……」

张俞君自顾自地想着,喜上眉梢。

但季以恩一听,脸上顿时垮了下来。

他回不去那种学生时代无忧无虑的年纪,也是真的对念书没兴趣,「前辈,你不要老是开口闭口要我回去念书,我有点事情想找那个教授问问。」

「呿!」张俞君挥挥手,「你能有什么事情?」

季以恩眼珠又转了一圈,总不能把顾冥的任务说出来,「我……想找个人,好像是明智大学的学生,但我又不确定,想问问那里的教授!」

张俞君瞪他一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又再说谎!但她也不想逼季以恩老实交代了,这小子背后弯弯曲曲的事情一堆,她也没兴趣知道。

不过──怎么说自己都是季以恩的头顶上司,事关客户,总不能让他随便乱来。「你想找的人叫啥名字?」

「许奕帆。」季以恩老实交代,还顺便说了那个网页上的事。

张俞君点点头,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过去,「谢教授啊?我是张俞君!好久不见,现在住的房子还喜欢吗?再过几个月租约就到期了,有要替您留意新的房子吗?」

电话那一端的谢教授正跟几个女教授在研究间里间嗑牙,喝喝茶。

她一个人单身,一辈子的时间都扑在教书上,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转眼间都要五十好几了。

但她习惯自由自在,也不以为意。

她一直没找个人定下来,一个人住在台北,乾脆连房子都不买,隔三、五年的就换一间房子住,从透天厝一直住到社区大楼,只要和她的眼的房子,她都饶有兴致。

她两袖清风,搬家搬得自在、快意。

张俞君很清楚她的习惯,也才会拿这个当开场白。

「俞君是你啊?我这间房子住的很喜欢,而且去年才换过来,你那时候还跟我打包票全新装潢,难道是屋主不租啦?」谢教授啜了一口茶,心里有些可惜,她还挺喜欢现在这间房子的。

不过她独身一辈子,无牵无掛,没什么好不捨的,只是间房子而已。

「不是不是!」张俞君赶紧回答。

「是我们家业务弟弟想请您帮个忙。他好像有旧识在您教书大学里,但又不确定,想问一问您能不能帮忙找人。」

张俞君边说边白了一眼季以恩,没想到当人家上司还得帮下属说谎。

「是吗?那给个名子吧,我帮你查查。」谢教授放下茶杯,按开萤幕,很爽快的答应了。

张俞君也很快地给了名字,「许奕帆,好像是中文系的。」

「哦……」谢教授进入了学生资料库,飞快的瀏览着网页,「许奕帆?中文系上是有这个人,但是好几年前就毕业了,现在也不知道搬去哪里了,学校寄一些校友的信给他,通通都被退回来了。」

「那──还有什么方法能找到他吗?我们家业务弟弟似乎真有急事要找他。」张俞君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什么方法啊?之前註册的电话跟地址都已经无效,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帮你,不然我寄张照片给你吧,还能让你们家业务弟弟登报找人!只是那要花的钱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谢教授低低的笑了起来,纯粹开开玩笑。

但没想到张俞君一问,季以恩还真的点头如捣蒜!

「谢教授那就麻烦您了,我们家业务弟弟好像愿意花钱哩!真的很抱歉还要麻烦您,下次有附设阳台的好房子一定第一个通知您!」张俞君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好吧!」谢教授惊讶了一下,「那我把他的毕业照片寄过去,反正毕业名册是公开的,也没什么紧。只是你还记得我想要一个阳台,你们这些仲介真是细心啊!」

谢教授笑着,两人又寒暄几句,掛断了电话。

隔天,谢教授果真寄来了照片,也不是非常特别的照片,只是一张班级的全体合照,上面贴了一张小贴纸,标明哪一个是许奕帆。

背后还写了一小串地址,註记是许奕帆失效的地址。

季以恩聊胜于无,拿给了顾冥看,没想到顾冥传回阴间之后,竟有了好消息。

那个失去记忆的人魂看着照片咿咿呀呀的哭了好久,似乎真的是他的身体。只是他记得自己死去的时候才十五岁,压根没有上大学的记忆。

这些顾冥没说,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跟季以恩说,因为认出了是自己的身体这样,所以那个人魂哭的十分伤心。

一直说着一些那是我的名字、我的身体之类的话。

季以恩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但他的决心又更坚定了一些。

***

季以恩跟青苹骑着机车前往九份。

许奕帆失效的户籍地址竟然在九份的金瓜石附近,他们骑了快两个小时的机车才上到金瓜石山头,又迷路了一小会儿,才看到许奕帆家的门牌。

房子是白色的水泥楼房,只有两层楼左右,墙上攀沿着一大片的九重葛,红色、粉白色交错着开,季以恩跟青苹深深吸一口气。

按响了电铃。

来应门的是个很衰老的妇人,她不只是看起来苍老,甚至是疲惫,她脸上面无表情,像是被泥浆洗刷过一遍的呆滞。

「你们找谁?」

她开口,声音粗嘎。

「我们找许奕帆。」季以恩谨慎的开口,递上了名片,「我是仲介,季以恩。」

老妇人面无表情,伸手接过名片,却看也没看一眼,立刻想关上铁门。

「他死了。」

季以恩愣了一下,事实上真正的许奕帆的确是死了,但是许奕帆的身体应当还在人世,为什么这个妇人会说他死了?

季以恩连忙伸出手,鑽过铁门即将闔上的缝隙,「等等!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许奕帆应该还活着,他怎么可能死了?」

如果许奕帆的身体也死去的话,地府会知道的。

他们会带回另一个被王登棠交换身体的倒楣鬼魂魄,王登棠只有以名换魂的天赋,还没有摧毁人魂的本事。

如果说轮回是人类最无法摆脱的宿命;那魂魄,则是人类所能拥有中最无坚不摧的东西了。

老妇人看着季以恩伸进家里的手,还是板着一张脸,「他就算活着也跟死了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了。」

季以恩微微张大了嘴巴,不过这也是可以想像到的事情。

事实上,他昨天晚上还跟顾冥琢磨了一下,王登棠为什么还要用许奕帆的名字念大学。

不过现在想想,人从一出生之后要摆脱「名字」,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紧随而来的还有身分证字号以及健保代码之类的。

所以使用着许奕帆这个名字的王登棠,才会选择在大学毕业之后,再也不回到这里吧!

「他真的完全没再回来过一次吗?」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但季以恩不想放弃任何的线索。

老妇人面无表情的瞪着季以恩看,过了几秒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嗯,就连自己父亲的丧礼都没有回来过,手机也换了,户籍地址虽然还掛在这里,但却没有回来拿任何一封信。」

「那您是?」

「如果他还承认的话,我是他妈妈。」

季以恩的脑海里想不出任何能安慰的话。

现在的许奕帆已经不是你们辛苦养育长大的许奕帆,而是被另外一个人佔据了身体,过着你们完全想像不到的生活。

「是这样吗?真的很抱歉。」

季以恩低下了头,转身想走,这一次老妇人却拉住了他的袖口。

老妇人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神情,像是含着挣扎跟悲哀的样子,「虽然他爸爸死去的那一天,我就发誓自己当作这个儿子已经死了,毕竟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对不起他爸爸。」

老妇人平静的叙述着。

季以恩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或许自己还存在一点作为母亲的私心,就算老头子要生我的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想请问你们,为什么会上门来找我儿子,是不是他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季以恩一瞬间鼻尖发酸,像是咬了一口世界上最酸的柠檬一样。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这样的老妈妈。

所以他摇摇头,将鼻酸的感觉压抑下来,「不,只是刚好有许奕帆的朋友委託我来找他而已,他应该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过的很好。请你不用担心。」

听见季以恩这样说,老妇人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走进去,拿起了一个很破旧的行李袋,「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你们的麻烦,但如果你们找到他的话,能不能将这个交给他。」

老妇人低下头,「也不知道这些衣服他现在穿不穿得下,但是今年的冬天说不定会很冷,说不定他还能穿……」

季以恩接过行李袋,手指头有些发抖,身旁的青苹已经走向另一边的街口,从这里逃走了。

「嗯。我们会转交给他的。」季以恩深深吸一口气,大力点头,灿烂的笑,「那我们先走了,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打扰了。」

老妇人看见季以恩收下行李袋,终于露出打开铁门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哪里哪里,不要这样说,我才要谢谢你们。」

季以恩走了,他没有回头,他走向街口,牵着青苹往停放机车的地方走去,这一小段路,两个人都默然无语。

但他们知道,老妇人一直在那栋两层楼的白色楼房门边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为自己的儿子带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穿的冬衣。

***

季以恩跟青苹两个人坐在店里,各自唉声叹气,心里面都想着王登棠的事情,虽然地府的实习任务没有限定完成时间,顾冥也开开心心的带着lucky出门去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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