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7)(1 / 2)
于那最后一刻,凤帝终于仓惶赶至,亲眼见朱雀于他指间散成一蓬又一蓬的星砂。赤金色星光化作飞砂,点点散尽。凤宫中九万七千年的陪伴,初遇那一日,自高树下掉下来将他宫阙前白玉地砸出一个坑洞的玄衣少年,就此彻底湮灭。碎裂成一场赤金色的梦,遗失于以结绳记事的古老年间,从此后再也无法捡拾。
天火烈焰中,朱雀回眸望向乘云车奔来的少年凤帝,指尖轻抬,似乎想最后一次触及他,却自手腕处一层层覆化为流动的赤金色星光。
那一日,南方星空崩塌。朱雀上将陨。极情道失去了两大统帅后,战势倒转,道争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
那一日,凤帝发了狂,眸中滚烫似有金火,一遍遍跌足于赤金色流光中唤那朱雀的名陵光,陵光!吾家的朱雀,尔怎能,尔怎可
那一日,有无数仙君一拥而上,手中执刀兵剑戟,围着这终于亲身杀入战阵中的凤帝,欲要将他一举擒获。
那一日,是帝尊崖涘诱哄道,凤华,此方天地不过缺了一颗心。倘若此方天地有了心,三界六道便会还归海晏河清,否则此战再继续下去,势必要将此方小世界拖入万劫不复之境。
那一日,凤帝自剜其心,言辞凿凿如钉。凤帝直视帝尊崖涘于白玉冕旒下渺远如山河水墨的眼眸,傲然道,吾以一颗天生五色琉璃心,祭此方天地,只为了救吾族众生,只为了有朝一日,待此方天地间生机回转,陵光亦可活!
那一日,是帝尊崖涘应了他。随后,在接过凤帝的一颗五色琉璃心后,将羽族至高无上的王、帝君凤华驱逐出三十三天,命其在南天门外做个闲散无职的卑微末等小仙。
那一日后,继朱雀陨落后,极情道修者除了改道而行以外的极个别者以外,系数贬谪凡间地府。那些至死不从的,则都当真死了。
他们终是败了。
数千年数万年甚或近十万年道行皆毁于一旦,法身陨落,残魂飘零,这世间再无一人记得他们曾经鲜活存在过的印迹。
万年道争,无数条王族的性命,似乎只是为了验证当初鸿钧老祖的那一句话赤血化碧,天杀局。
凤帝麾下,数千万子民陨落。无数羽族从此再无新生者,就此彻底断了传承。然而在那些羽族王者们慨然赴死的时候,却无一人言悔。
所谓极情者,非生,即死,从来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那些羽族,他麾下那些子民王侯,尽皆化作了三十三天外,第一层冰雪炼狱中的尸骸,白骨如山。
从此再无春风动。
从此再无繁花开。
于这座寒冷彻骨的冰雪炼狱中,南广和突然间抬起头,宛转歌唱。他唱的是一首完整的于万年前,流传于此方天际的极情道军中战歌。
那歌声悠扬,歌词明快,只有繁复而华美的和音坠于云水白雪中。一声声,一句句,依稀仍是万年前众羽族翱翔于青空之时,有无数鸟鸣啾啾邕邕,颜色缤纷的羽毛铺陈于此方天际,有刀剑寒光,有梦回深处的铁马金戈。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天下极情者,出吾辈。
宁不快哉!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歌词取自《诗经秦风无衣》
第148章 黑海6
叶慕辰自后拥住他。
于无声处, 叶慕辰低沉悦耳的声音渐渐加入了进来,与南广和一道应和,反复吟唱那一句天下极情出吾辈, 宁不快哉!
三十三天外, 第一座冰雪炼狱口。飞霜凝结成六角菱花, 自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迎面淹没了他们俩, 眉头结霜,身披白雪皑皑。叶慕辰赤/膊上身立在雪地中,膝盖以下有玄衣衣角垂落。
玄衣落在雪地中, 鲜明的就如同昔日少年时。
俩俩相拥, 彼此无言。
走吧。一曲歌终,南广和抬脚,自深雪中拔出云靴, 回眸望向叶慕辰笑着道:便如你所言, 咱们去那座黑海炼狱看一看。
叶慕辰抿唇,不声不响地牵起他的手。
南广和随他一道漫然走出这座冰雪炼狱, 于离开之际, 在冰雪炼狱口以金色的凤凰真火燃烧了一整座炼狱。
金色烈焰嗤啦一声自袖管疾射而出, 撕裂朔风雪幕,在长空中燃起了一条纯正的金色火龙。金色火龙将这座冰雪炼狱燃烧成了一座冰水融化的水川,涓流不息地汇聚成一池天水, 直至半个时辰后, 地面的冰块才陆续咔哒咔哒地发出断裂声。
可要臣助你一臂之力?叶慕辰攥紧他的手,沉声问道。
南广和摇头。过了会儿, 又解释与他听。你的火,只能用于战场上。而吾方才所射出的, 是可融化一座炼狱的神火。叶慕辰,他抬眸望向叶慕辰,眸子中有些什么东西,像是汇聚了千言万语,却都不可说。吾已成神。吾可熔一座炼狱,令当年枉死的这些羽族英魂尽皆投向六道往生。
叶慕辰默然望着他,眸光中只有渴慕。瞳仁不断溃散,投射出一个朱衣绝色的人影。每一寸碎影,都是他家殿下,都是南广和。
南广和忍不住以手遮住他的眼眸,叹息一声。别这样看着孤。
话一出口,南广和便愣了愣,刹那间眼前浮动的是昔日于下界大隋,任韶华长公主教习的崖涘教他策马奔驰,于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以手遮住他的眼眸,叹息道,殿下,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承受不起。
南广和怔住,凝眸望向于叶慕辰瞳仁内不断放大又被溃散成片的自己的投影,眼眸中不知为何便起了雾。
叶慕辰他突然间投入叶慕辰怀中,借这个拥抱的姿势,掩埋了深藏于眼底深处的恐惧。叶慕辰
他唤他的名。
臣在。叶慕辰慌张地抱住他,却不知这次为何他的小殿下又变得忧愁起来。殿下的心事,他从来不曾弄懂过。
于三十三天外凤宫中贴身守护的九万七千年中,他无数次见这位绝色少年郎行走于星光繁花中,有粲然的笑,有善睐的眸。一颦一笑便能轻易令冰消雪融。
然而这位绝色少年郎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他从未弄懂过。
那样年少,那样明媚,于数十万年前便身居高位,贵为此方天地间一切生灵的父。
他的小殿下,站的太高,高到了即便他竭尽全力亦不能触及殿下脚下的玉石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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