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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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衡睁开眼。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玉垂眸,含糊其辞,“受人之托。”

“若是你肯告知,我……”她一时竟想不出能用什么条件和江衡交换。将死之人已无欲无求,已没有什么能再打动他。

江衡苍白地笑,“难不成,你想说求天子放我一命?”

“抱歉,我做不到。”她深吸一口气,如实回答。

江衡亦知。他微微一笑。

“你若是真答应了我,我反而至死不会告诉你。”将死之人无需好听的虚言,那只会让他感受到戏耍的冒犯。

陆玉抬眸,眼睫微动。

江衡抚摸着琴身,缓缓看向她。

“板上钉钉的事,不要再想着去翻案,否则滚钉板的人会变成你。更不要想着去报仇,否则你也会被打成一派的逆贼。不论是前女帝还是现女帝,都不会容忍任何通敌叛国之事。”

“换言之,这是任何一个天子都难以容忍的。”

“你猜,江瑾会怎么处理我?”他笑起来,不甚在意,好似在讲别人的事。

“先祖开朝后灭绝了所有异姓王侯,如今轮到同姓王侯了。在王的眼里,只有牢牢握在手里永不更移的权力。”

“不论是你还是江展,你们都是她手里的一柄刀,利刃无处可用便是悬挂之时,抑或是永不见天日。”

他望着那一方小小窗口折射进的一块光,眼中却是黑洞洞的,透不进一点光。

“你觉得,你们能风光多久?”

“只要能完成我想做的事。”

江衡笑了。“我终其一生,也未能完成我想做的事……”

“不要总是想着以一件看起来不可能的事,为自己的终身目标。会很痛苦,像我一样……”他眼神缥缈起来,牢内光尘浮荡,落在他的黑色瞳孔中。

陆玉眨了下眼,眼睫同样落上细微光尘。

江衡嘴唇动了动。

陆玉猛然抬起头,浑身一震,脚步钉在原地。

江衡说了一个名字。一个她自小便熟悉的名字。

一时间,陆玉瞳孔颤动,起伏着呼吸。

她嘴唇微微颤抖,“多谢……”

锁链轻声碎响,江衡抱紧斑驳残缺的古琴再次闭上眼。

“我累了。你走吧……”

“我听到,阿颖在叫我了……”

陆玉浑浑噩噩地离开暗监。

步出廷尉府时,陆玉眼色已恢复如常。

廷尉史将陆玉送到门口拜别,陆玉离开没几步,下雪了。

鹅毛飞絮一般,零零落落。

……

夏侯将军得胜而归。

女帝借平叛之威,将原本欲进行的削弱诸侯国一事进行到底。这场浩荡的九王之乱以朝廷胜利落幕。

女帝收回各诸侯国的支郡、边郡。将诸侯王玉玺降为金印,收回诸侯任命官吏权,由中央派官吏协助治理封国。按朝廷规定的数额收取封国租税作为俸禄。袭爵不再只按嫡长子制度,诸侯王去世其下封地平均分给诸侯王的所有子女。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一人坐大的情况,各子女间将因利益互相牵制。

也就是说各诸侯王再也无权调动军队,失去兵权。只需在各自诸侯国享乐。

而这一系列改动下放后,诸侯王中唯一有兵权的便只剩下江展。而江展的兵权不在淮安,在长安。长安有天子,江展想要调动军队,顶头有天子压阵。像九王之乱这种不必天子允可便能举兵起势的情况将不会再发生。

寒冬飞雪。

陆玉窝在王府房间里,在轩榥前静静看雪落。

庭院的白梅开了,金蕊摇璨,在一片雪白中耀眼。

“呼啦……”门上棉帘被掀开,陆启抱着暖手炉入内,“你倒是悠闲,称病谢客。外面已经乱做一团了。”

陆玉给陆启满一盏热酒,递给他。“喝点。”陆启接过,饮下浑身暖热。“桂阳王在牢中自尽了。”

陆玉稍稍一滞。虽说江衡必死,不管是受刑而死还是自杀,真正听到他死时,陆玉心头还是会稍稍空落一下。

“他在狱中摔断了琴,木刺刺喉而死。”

生前那样看中亡妻的遗物,如今也算是和她一同归去了。

“只是。女帝没放过他。”陆启顿了顿,“将其……醢之……”

女帝将桂阳王剁成了肉酱。以石灰拌之装于木盒,分给了每一位诸侯王。

陆玉指尖攥到泛白。屋内烧着暖烘烘的地龙,又有热酒厚褥,她打了个哆嗦。

陆启轻声道,“女帝……非凡人……帝王之手段非我们能想象……”

女帝雷霆手段震慑,不仅让诸侯肃然悚然,朝臣也纷纷胆战心惊。是以这几日一直有官员来陆王府拜访陆玉,但陆玉自廷尉府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定,谢绝了一切拜访。

所谓拜访便是结交关系。结党营政一词很是中性,寻常来讲,朝廷是不鼓励官员间互相抱团的,但也并不是忌讳。长久的帝治下,这是无法避免的。

“二哥。”

“嗯?”

“来访的宾客里有沉老宗正家的人吗?”

陆启回想了下,“没有。”

“怎么突然问起沉宗正?”

“前几日从宫里出来,在路口遇到了沉老宗正的小孙回长安。”

“有耳闻。名叫沉珩,母亲没什么名分。”

“沉家无甚特别,你想拉拢沉家吗?”

沉老宗正自先祖一朝便奉公于大魏,是少有的侍奉先祖仍在世的老人,沉老宗正位列九卿之一,八旬仍在位迟迟未退,不曾将爵位传于唯一长子。不过沉宗正的长子风评不是很好,有妻有妾仍在外拈花惹草。这次将小孙召回,恐有传爵之意。

陆玉低眸,“看情况。”如今沉珩回长安,十有八九是要接沉宗正官职,沉老宗正入朝几十年为官之道深谙于心。必然会教导小孙若只求安稳,趋时附势方能长久。现在的陆玉便是朝中的势之一。

沉家不可能中立。中立也需要有能力。沉珩当下未曾来拜访,或许不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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