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六成长琉璃510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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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酸腐四溢,陈沧铲来煤渣,清干净呕吐物,下楼将簸箕归还原处。

“下晚托啦。”一老伯正收整工具,问候道。

在花木别苑当清洁工数年,趾高气昂的富家子弟数见不鲜,但一年多前新搬来的一家叁口为人和善,男孩见了他总会微笑致意,好涵养令人印象深刻。

后来他们从南边的富人别墅区搬至北边的“平民楼”,个中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只知女主人近半年甚少出现,游离家庭外。男主人也变得精神颓靡,体魄消瘦,他们的孩子像一夜长大,稚气脸庞挂起属于成人的麻木神情,偶尔拎半把青菜回家。

无非又一桩“家道中落,父母分居,少年不得不老成”的悲事。

老伯阻了陈沧帮忙摆放的举动,摆摆手赶他走,语气怜悯:“我来我来,娃儿早回屋。”

陈沧道谢,步子慢而沉,不踏亮楼道灯,顶着夜色立在家门前。

男人醉骂声时大时小,酒瓶砸地,一线幽光自未掩实的门缝穿出,划破用以短暂隐匿的黑暗,将他与屋内的所有连通。

司空见惯,陈沧连眉毛也不拧,等响动渐渐消了,推门而入。

酒水蜿蜒流成一张不完整的网,浸脏一地纸,陈裕平伏趴餐桌,半边身残余稀拉秽物,粗粗地打着鼾。

好在易碎品早在记不清次数的发泄中消耗完毕,状况没有更糟。

陈沧脱下陈裕平的外套外裤,吃力架起他,跌撞停顿几次才将不省人事的父亲安置在床。

纸张被泡皱,与地板黏着,陈沧一页页拾起。

《公司破产清算公告》,黑字兜着积久的不堪。

杨晓岚扯散为应酬做的发型,耳环戒指无序乱砸,声嘶力竭:“陈裕平你在清高什么?下海经商还想保持干净?我搭了多少关系才和王总约到时间,这笔单子能救急!公司裁员裁得还剩几个?”

陈裕平怒不可遏:“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来路不明的原料厂,烫手山芋你敢用公司背书承接加工?法律擦边球,即使公司倒闭也不能做!你什么时候变得只会追金逐利?最坏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日子,当初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

放学归家,满室昏浊暮色,陈沧视线未明,已被杨晓岚用力推去陈裕平身前。

“陈裕平你不是男人!”杨晓岚骂道,她摁压陈沧肩头,像持有最坚固的要挟盾牌:“你愿意穷酸你自己过,你还有半点为人丈夫为人父的责任感吗?你考虑过我和沧沧吗?!”

“铤而走险才是对这个家不负责!”陈裕平凛声,牵起陈沧,声音放轻:“沧沧回房间。”

“没有钱谈什么负责?!负责是你让我和儿子过苦日子,再陪你还债,东山再起?”杨晓岚不放手,逼陈沧站队:“沧沧你来说,你还要不要继续在这个学校读书?”

手臂被捏得生疼,陈沧难挣脱,遑急着大声止战:“爸、妈,别吵了!”

“家里现在不如以前了,我知道!”开销紧缩,消费降级,杨晓岚几乎没再买过高奢品牌,他能感觉。

父母静了静,硝烟弥留。陈沧摘下学校的定制书包,说:“我可以接受上普通的小学。”

“学校很多活动和收费……我觉得都不太合理。”这间全市最贵的私立小学,与在郡城时的朴实两相径庭。园游会要求亲子同欢,自制点心,草坪的欢声笑语,实则是暗流涌动的家世攀比;校方以慈善工程的名目号召学生捐钱,一两万金额起步,没有上限。

顶尖师资更像噱头,于增累知识效用并不明显,他厌恶这种被符号与标签化的生活。

如果能换学校,又能平息父母近来愈发密集的战争,他乐意过“穷酸”日子——前提是他的意见能被采纳。

陈沧认真地注视杨晓岚,重复道:“我愿意上普通小学。”

“哈!”杨晓岚冷笑,“你们父子一个比一个不上进!陈沧你懂不懂珍惜?你妈我挤破头才把你送进去!你以为几个学校有你周围同学的阶层?普通小学都是什么人上的?工人、农民……”

陈裕平震怒不歇:“当着儿子你少说两句!别输出你扭曲的阶级观!这件事没得谈!杨晓岚,你听到儿子的意见了,别再拿沧沧当借口!你不愿接受生活质量暂时下降,也不信任我的能力,既然能同甘不能共苦,这日子你爱过不过!”

“好,我走!”杨晓岚摔门而出,拖起早准备好的行李箱,轰隆隆的滚轮声远去。

“你妈妈……她冷静几天就会回来了。”陈裕平没有追上,深呼一口气,俯身摸摸陈沧头顶,“你会理解爸爸的,对吗?”

陈沧看向地面被撕得四分五裂的叁人合影,缓缓点头,“嗯。”

……

陈裕平在陈沧的坚持下为他办理了转学手续;杨晓岚多日未归,父子二人交替打了几十通电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松口答应返家,态度高傲。

却不是一个人。陈沧在公交站等车,新款宝马刹在路边,杨晓岚婀娜优雅地踏出,风姿比离开前更美。

载她回来的是曾见过几面的某叔叔,姓许还是姓高?衣冠楚楚,神情风流。他轻佻地勾住杨晓岚的裙摆,探头与她亲吻。

杨晓岚半推半就沉浸良久,软绵地捶他一下,说了句什么才被放开。

再转身已然换好一副正色神容,她掏出化妆镜擦去花掉的口红。

“沧沧?今天不上学?”杨晓岚自然地换拖鞋,语气柔和,似乎此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她真的只是去冷静,而今到期归家。

陈沧低头在草稿纸写画,凌乱冷硬的线条,一笔比一笔重。

“怎么啦?不想妈妈?”杨晓岚靠近他,笑问。

“刷”一下,草稿纸被笔尖划裂。陈沧捺住泪意,仰头与她对视,捉到母亲眼梢未尽的春情,器脏肠胃齐齐纠绞。

“妈妈回来不高兴?你不是一直在电话里说……”“我都看见了。”

“看见?”“那辆车。”

杨晓岚倏默,陈沧站起,他长得快,已经不是那个只到她腰际的小孩。

她撇开目光,心虚解释:“沧沧,妈妈和他……”

陈沧打断,字字如刀:“你们抱在一起,吻在一起,像你和爸爸以前一样。”

……

纽带的作用,就是把父母绑紧,使家庭完整。只要他保守秘密,只要母亲及时收心,一定风平浪静——陈沧催眠自己相信。

他主动策划了不少以家庭为单位的野餐或游湖,以校内作业的名义;更常常别扭地找来中学数学题请教,或在饭间谈论实事见解。

他要当他们的共同话题,他尽责成为不谙世事的502黏合剂,提心吊胆藏好扮演的疲惫。

陈裕平心情明显转好,沐在斜阳下,搂着妻儿,满足道:“没有公司生活更舒服自在,总操心盈亏,一家人哪有时间好好相处。以前对沧沧关心不够,现在都补回来。”

陈沧勉笑,偷偷望向杨晓岚,她也在笑,眼神却鄙夷。

荒弃铁轨被开发成拍照胜地,心思迥异的叁人,并坐看向同一镜头,母亲的影子始终独立在轨外。

“不必维系”与“应该维系”之间,他忽略徒劳,选择后者。

陈沧垂眼,拔下一根枯黄野草。

*

安度的信纷沓而来,“陈沧哥哥,你最近过得好吗?叔叔阿姨也都好吗?我自己剪刘海玩儿,剪坏了,奶奶说像狗啃。还有,朱老师今天下课,偷偷和我说想念你。你以后会回郡城看我们吗?”

记忆里她的头发细细软软,除了上学日,疯玩起来也没多整齐。他想象她描述的模样,不自觉画一段锯齿,耗空表情的脸上无声地浮起笑意。

她附送能连成故事的水彩画,说邻居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她用旧毛衣给它们做了小被子。用色偏暖,小狗毛色淡棕,毛衣橙粉条纹,好像是她叁年级常穿的那件。

“我很好。”他郑重写道,想了想又从闲置箱里找出水彩笔。来临城后没再上绘画班,笔头干涸。

他拧开笔尾,依次灌入水性彩墨。正打算“以画还画”,隔壁房间人声遽然拔高。一声巨响后,书桌共振,彩墨泼洒,溶成又脏又杂的黑灰。

陈裕平举着一只新皮包,声形森冷,“我再问一次,这个包,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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