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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召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着,眼神从我的腿上游离至我的眼底,他嘴角笑意渐浓。

他说:修然,你这般看着我,我明白不了你的意思。

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我必须得去厕所处理一下自己。偏生该死的洛丘河擦个轮椅擦到现在都还没给我送回来。我如果要去厕所,要么爬过去,要么喊陆召帮忙。

这人就是在逼我开口。

陆召两指提着杯子懒散地垂在身侧,十分漫不经心地冲我笑,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厕所门口,扭头看着我,伸手关上了厕所的门。

陆召你!我恨得要将牙咬碎,怎么会有这般恶劣的人!

他看了一眼表,施施然道:修然,我比你能等。

我咬着下唇,手因为长时间的支撑有些酸胀,能感受到肌肉的轻颤。我自从瘫痪后,体质变得很差,像是坏了根一样,动不动就容易生病。复健虽然一直在训练上肢力量,但已和健康的时期相去甚远。

尤其是当身体超负荷运转时,整个人就愈发的乏力。有时起身都难,双臂攒足了力气也未必能拉得起我瘫废无力的下半身。

修然,你得学会开口。

陆召的这句话,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席子、老高、心理咨询师,一个个在我耳边念叨了许许多多次。

他们说,修然啊,你得学会开口。

他们也说,修然呐,你得学会求助。

他们还说,裴修然,我们都在呢,我们是你亲近的人,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总在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是这幅身体让我变得越来越胆小。

裴修然,你要做什么,说出来。陆召循循善诱的样子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陆召,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陆召啧了下嘴,举杯的手支着食指冲我摇了摇,你还不如三岁小孩。小孩子可比你会说。

我瞪着他,眼睛多半能喷出火来。

小孩子疼了会哭,饿了会喊,做不到就承认自己做不到,喊大人帮忙。陆召道,但我们家修然就不一样了,疼的时候靠忍,做不到的时候靠死撑。要被我逼急了才会发点脾气,却是操着就算捅伤自己,也要往我心上插刀子的架势。

若不是瘫痪动不了,我保准在陆召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揍翻在地了。

对了,我挺好奇的,老高他们是不是总这么由着你、惯着你?陆召问道,还是说,你愿意跟他们求助,只是不愿意向我开口?

我根本不想跟陆召多废话,要我向他开口还不如我把自己摔下床,爬去厕所来的容易。

我臀没有知觉,平时就算只是坐着,如若不扶着点东西,别人戳我一下我都会倒下去。

眼下在软床上,身体愈发笨重,能借力的只有床架和床头柜,一个不小心我便侧身倒了下去。腰际被骤然一拧,加剧了原本的疼,让我想要再支起自己成了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陆召走过来,双手支在我的耳侧,俯身探过来,低声问:修然,要帮忙吗?

见我不答,他便又凑得更近了,说话喷出的热气就洒在我耳根,修然,我问你最后一遍,需要帮忙吗?

他等了一会儿,扬眉道:看来是不用,那我先去洗澡了。

在他手要离开的时候,我攥住了他的衣袖,我低着头憋了半晌才含糊说出一句,带带我去厕所。

乖。陆召轻笑起来。

乖个屁!要不是身上这点不便,我打死也不会向他低头。

从厕所出来,我仍是没看到轮椅,便问:我轮椅呢?

陆召冲我一耸肩,不知道啊,洛丘河可能忘了还回来吧。

陆召!

修然,我发现你只有生气才喊我的名字,陆召委屈地看着我,这是洛丘河没还你轮椅,你凶我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洛丘河他怎么敢陆召双手举在耳侧,我可什么都没干。说着拿起手机给洛丘河拨了个电话,但对面没人接,你看,下班时间,洛丘河都敢不接我电话。

我自己抄起手机,给洛丘河也打了电话发了消息,对面就跟掉线了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修然,看来今晚,你需要我的照顾了。

陆召,这样羞辱我你很开心吗?看着我困于这瘫废的身体,只能仰仗你,让你觉得很舒坦?

你看你又来了。陆召拿了浴袍和我洗漱的东西过来,让我自己抱着,然后将我送进浴室。你就不能想着我点好?譬如我只是想治好你的心结,所以故意这般步步欺近。再譬如我只是想让你学会开口,所以总在逼你。再再譬如,我只是想照顾你,让自己更加被你需要一些,所以才让洛丘河拿走了你的轮椅?

怎么承认了?我冷笑着反问,刚不还否认得挺快么?

嗯,认了。陆召弯着眉眼,思来想去还是承认的好,这样才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否则,你老张着刺,扎得我满手血。

那就离我远一点。

这就有点为难我了。陆召道,这次回来,我可再没打算走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自说自话的神经病,所以陆召,时隔五年,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因为我想你了。

陆召,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真的被气笑了,你是不是把我当玩具?喜欢的时候就捧在手里,不想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等哪天来了兴致又抱到怀里,说着一些自己都骗不过的情话,你想要感动谁?

陆召拧眉看着我,看了很久才倒吸一口气问:修然,我怎么发现你怼我的时候,口舌如此伶俐?

那为什么真的需要你开口的时候,你偏偏又要当个小哑巴呢?

第10章 、发烧

有什么值得我开口的?我好笑地反问,说着推了他一把,出去,我要洗澡。

他趁我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腿上的时候,伸手在我头上轻揉了一把,在我恶狠狠瞪向他时,才笑着收回手,洗完了记得喊我来接。

不用麻烦!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这个人怎么可以这般得寸进尺!

他仍然笑着,双肩耸了一下,头一歪带着点无可奈何地说,那没办法了,等下我只能直接进来了。

你敢!

半个小时,陆召道,修然,你记得算算时间,别光顾生气。当然了,我更乐意亲自为你擦身穿衣服。

滚出去!我拉着扶手,一口口喘着气。最近总是被陆召无端撩拨,明明始终在抗拒着他,又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正在越靠越近。

热水缓和着我脊背上的疼,也让身体的疲惫蒸腾到了临界值,连上半身都跟着变得绵软,也有些犯冷。我调高了水的温度,等回过神来,双腿皮肤已被烫得通红。

不知是不是在车上陷入过情绪的深渊,高度集中了一天的神经骤然被拉扯后,让我这会儿神思昏聩,头也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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