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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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瑛就笑得一脸腼腆,“我看那个疯子好像是冲着我来的,那丁点儿大的孩子不过是受了池鱼之灾。既然是这样,我总不能叫那孩子挡在我面前。旁边摔倒的要正经是个成年人,我肯定老早就躲得远远的……”

顾衡暗吐了一口气,神色峻冷地俯下身子,“那人——不是疯子,是衢州知府的儿子名叫薛延,因为银课案对我一直怀恨在心。那位所谓的衢州名妓柳香兰辗转到京告我的黑状,多半也是受他指使。她最后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人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晚风吹动着回廊上的灯笼,将斑驳的阴影洒在了青年清瘦的脸上,“……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没有赶尽杀绝,这个丧家之犬反倒变本加厉惦记上我来了。我不得不佩服他,落到如此境地竟然还知道专捡我的软处捏。”

顾瑛难掩脸上的惊诧之色。

只沉默了一会儿,就反手抓住顾衡的手腕儿道:“祖母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极不可理喻,只能他对不起别人,别人却千万不能对不起他。哥哥受皇命侦查衢州的案子,那人却把一切过错不幸统统怪在了哥哥的头上……”

屋角的烛光闪烁,顾衡的瞳孔比外面的夜色还有深黑。他忽地露齿一笑,像哄孩子一样道:“你身上有伤,不要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过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总会有办法收拾的。”

他回身端过一碗温热的药汤,稳稳地迎着顾瑛的目光,“这是今天最后一道药,你好生喝了再睡一会儿。明天一大早我给你带老孙头家八丁馅的大包子,你不是最喜欢吃羊肉馅儿的吗?就是不知道养伤的时候需不需要忌口,明天我再问问吕大夫……”

顾衡的话明显比平时要多些,一边说话一边不自觉地拿汤匙搅动手中的汤碗。

药汤气味浓稠厚重,闻起来让人恶心反胃。顾瑛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可以照清人影,她垂下眼睫看着棕褐色的汤药,轻声道:“这里面有伤及胎儿的红花桃仁蟾酥肉桂,哥哥真的想我喝下去吗?”

顾衡嘴角笑意慢慢消失,直至毫无表情。屋子里也静静无声,只听得到白棉儿灯芯跳跃着炸了两回灯花,光线亮了一下后又很快暗淡下来,良久才哽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就该明白这治外伤的汤药必须要喝。”

顾瑛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摸着肚腹,“其实前几天我就隐约有察觉,但又怕是季节变换引起脉象不稳,就没有急着跟你说,没想到后脚就遇到这么大的祸事。哥哥……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想把它保下来!”

顾衡额角上的青筋直跳,但他更知道这时候不是置气的时候。把药碗轻放在一边,“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怎么如此糊涂?十个孩子也抵不了你一命,这道伤若不赶紧治日后会祸害无穷。”

性情一向温顺的顾瑛却难得执拗任性一回,“我本身就懂医术,我知道孰轻孰重。菩萨既然让这孩子投胎在我的肚子里,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这世上药材有万万种,一定又不伤及胎儿的……”

顾衡细细摸摸女郎的头顶,叹了一口气,“我不跟你计较,现在你的脑子是糊涂的。今晚这药你必须喝下去,等你伤养好了,我一定还你一个更好的孩子……”

自两人成亲以来,两个人的意见少有相左的时候。顾瑛虽然不是低眉顺眼的性子,但是大多数时候更愿意听从顾衡的。青年的眉眼像往日一般熟悉,只是神色间总让人感觉陌生,再无往日那般毫无条件的纵容。

顾瑛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就侧头闭上了眼睛。她想这是我的孩子,任谁都不能夺走。哥哥今天在气头上,等一会儿他气消了我再好生劝劝。脑中浮现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顾衡在暗淡的光线中无奈的凝视着顾瑛,等听到缓慢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心才慢慢安稳下来。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他的脑子里浮出这么一个念头。其实这种柔里带刚的脾性,自己早就领教过。

在那场大梦里,这个女子按照自己的安排长大嫁人,即便过得再不好在自己面前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个字。但实际上,一贯温顺的面孔下是铮铮傲骨。就因为有这样的脾性,才敢在众人皆退避的境地下站出来在法场上为自己收尸……

顾瑛从陷入昏迷到清醒足足有大半天的时间,他看着吕大夫和婆子们穿梭往来,一盆一盆带着血色的污水从卧房里端出去。那一刻的无力愤怒几乎搅断了他的肝肠,阴冷的湿气直直地从脚底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顾瑛被人刺成重伤,危在旦夕生死不知差点儿阴阳两隔,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等。

有那么一刻钟,顾衡的心中涌起狂暴的愤怒。他想若是薛延再胆敢停留一会儿,他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把这个人手撕成碎片。不,撕成碎片都算便宜,应该拿那把凶器把这个人削成光秃秃的白骨架。最好还留着脑袋和身躯,最后哀嚎失血而死。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骇人神情,面无人色冷硬无比,就像个喉咙里只吊着一口气的厉鬼,随时随刻准备择人而噬,唯独一双眼睛漆黑瘆人。

顾衡摩娑着女郎细致的手腕,热气迅速在眼眶里蒸腾开来。这个傻丫头看似温柔骨子里却极有主见,为了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儿,竟然连伤药都不肯喝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昏迷,自己一口一口的喂还省事一些。

真是个倔强的让人头疼的丫头。

顾衡看着女郎微微起伏的胸口,又向下看着盖了夹被的肚腹。在刹那间有一种奇怪的思绪,这里真的有了他的骨肉。有那么一瞬,他对这个未知的孩子产生了一股恨意,因为这个孩子分散了顾瑛对自己的关注。

这种略带酸涩的滋味,来得莫名其妙诡谲怪异,稍稍冲淡了他心中难以形容的愤怒。

天色已经很晚了,顾衡斜靠在床榻边。再一次检查了一下顾瑛的伤口,这才闭上了沉重的眼睛。他淡漠的想,总要有人为这件事付出代价,且这份代价一定要让那些愚蠢欲动的人永生难忘。

——血债,最好就用鲜血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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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我很好,大家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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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 求人

五城兵马司并不是一个衙门, 而是五个衙门的合称。

自太~祖起五城兵马司就隶属于都察院, 据说兵马司初设时, 街区凡有水火盗贼及人家细故之或须闻之官者,皆可一呼即应,清廉为政不取分文。但是到后来日久弊生, 始而捕盗继而讳盗, 终且取资于盗,同盗合污不得人心。

再后来至永顺元年,圣人将兵马司划归兵部, 在京城置兵马指挥司, 设都指挥、副都指挥、知事,各城门设兵马负责京城巡捕盗贼, 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圣喻凡京城内外, 各画境而分领之,境内有游民奸民则逮治。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般都是皇帝极为信重之人担当,最起码也是亲王妃郡王妃之父兄担任。所以在京城二十四卫,在六部衙门当中算得上是位卑却权重的部门。

五城兵马司衙门的门脸并不大,起码不像它外在的名头那样喧赫。杂吏往桌上的茶碗里又倒了一些热水, 看见里面的茶水已经没有颜色了, 终于抱歉地欠了欠身,陪着笑脸退出了房门。

顾衡整整坐了两个时辰的冷板凳, 依旧是安然垂着眉眼望着地上排列整齐的青砖, 平心静气地数着这个屋子到底铺了多少砖, 再每隔一刻钟喝一口没滋没味儿的淡茶。

其实他心中有些后悔, 早知道要等这么久的话,应该在袖子里揣一本书。前些日子刚得了一本苏州扫叶山房的《梅山集》,因为这些天不得空一直没有细看,今天在这里干坐半天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

心里虽然闪过这个念头,他身子却依旧坐得笔直。从房檐下走过的人看见后,终于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进了屋子后大马金刀的坐下来,“……你不在家里好生守着你媳妇儿,跑这儿来干什么?”

来人是五城兵马司四品中指挥使郭云深。

顾衡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深揖,“……出来时瑛姑刚刚喝了药睡着了,她为了保肚子里的孩子不喝开好的伤药,回春堂的吕大夫只得另换了性温的新药,每天大部分的时辰都在昏睡。我知道这样不好,但若是不答应这丫头就一口药也不肯喝了。”

郭云深眉脚狠狠跳动一下,他手底下自有一批得用的人。只要愿意,京城里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打探得到。顾家内院的这点事,早早就有人俱陈到他的案前。

所以看见顾衡这副八面风雷不动的样子,才更让他火大。

郭云深嗤了一声,心口有一股邪火,“我原先以为你是个好的,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听说那丫头是在东安门灯市上被刺伤的,整个过程就发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可你连行凶之人的样貌都没有看清,既然这样跑到我这里做什么?还想让我帮你找人出气不成?”

武将跟文臣大概天生就不对牌儿,让郭云深心头更为恼火的是——顾瑛这个无缘份的外甥女,怎么这么早就嫁人了,偏生还嫁这么一个百无一用浑身迂腐气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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