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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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丈夫还想折腾,小汪氏“嗷”地一声哭了出来,“如今谁还敢去要,为着要回这五百两我爹被打得头破血流,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才下得了地。往日在上风时,多少人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如今得罪了同僚落在下风,多少人就跟着打落水狗。”

她惶惧地扯着汪氏的被角,这回是真的急了。

哀哀道:“那些个下三烂的东西闻听各路消息最快,行事最是狗仗人势,两个眼睛只容得下银角子,哪里会给你平心静气地讲道理。我爹如今还占着莱阳县主簿的位置,就被这些人欺上脸面。你还想从他们手里把折了的银子抠回来,不如做梦还快些。”

顾徔满脸不耐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咱一家人从此就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花费个二三两银子都要去看一个下人的脸色?”

顾循作为家中长子就摇头不赞同,“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爹那头每月还是拨了份例银子,节俭些应该够了。你若是每月少买些无用的碑贴和古董,少出去应酬几回,一家子大小的日子还是过得的!”

顾徔顿时按捺不住心头火气,阴阳怪气地答道:“大哥你说这话就有些欠妥了,如今你手里好歹还攥着一间药铺,另一间生药铺的出息也让爹大半分派了给了老三,合着这家里就只有我没有着落。娘你要是老躺着不吱声,我一家大小都要喝西北风了。”

汪氏心头剜肉剜肝地痛,捶着床铺嚷道:“我还没死呢,你们眼里就没有我了吗?我去找那个老王八蛋理论,徔哥明年就要去秋闱了,他竟然还敢克扣这孩子的花费,知不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顾循见这阵头知道没自个什么事了,借口前头铺子忙抽身退了。

屋子里假装擦泪的小汪氏就凑过来小意劝道:“娘你千万要拿个章程出来,照这样下去我家二爷读书都读不清净。如今我们指望不上别人,只能指望他了。”

她犹疑了一下道:“按说这话不该我讲,可是前街王神婆老早就说过您和三叔的命数生生相剋,这辈子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您看他那边一兴旺您这边就走下坡路,眼下咱爹不知发什么疯把一间药铺的出息全划给了他,恐怕那边更得意了!”

汪氏一想到这事心口就犯堵。

“我老早就想到了这件事,除了这个缘由没别的说头。这些年两下里住着,我以为没什么妨害了,就由着那个老太婆作妖。没想到隔得这么远,这个祸害还时不时出来兴风作浪。你爹越是看重他,咱娘几个就越是倒霉。”

小汪氏心里也不得劲,总觉得那位甚少见面的顾衡就是自家丈夫前进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若是没有他的存在,顾家老爷子肯定会倾尽全力栽培顾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头吊着。

她眼珠子一转,叹气道:“我二姨介绍的那位叶家姑娘我倒是见过一回,最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性子。若是真的与三叔有缘份,势必会好好管束他的。最起码懂得孝悌二字该怎么写,总归比在沙河老宅里单听祖母一人的教唆好!”

这话正正说到了汪氏的心坎上。

那叶瑶仙除了有两分出挑的模样,下头一堆没成年的弟妹,可说是没有半点家底。若是进了顾家的门,几句软话一哄不就跟自个一条心了吗?到时候和自己联手里里外外把顾衡管得死死的,哪怕他是条龙也能重新弊屈成一条虫。

还有张老太太那个孤怪的德性,打自个儿进了顾家的门就喜欢挑三拣四。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时,自己就从来没有过松快的日子,想来这位老太太一手带出来的顾衡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现下只有仗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悄悄定下与叶氏女的亲事。只要那个小畜生成了亲,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将他与老宅那边的联系断了。

汪氏缓缓点头,“这件事也算是当务之急,回头我就给你二姨写信,让她去探探叶家的口风。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今年底就把她和顾衡的亲事定下来。徔哥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去考,顾衡连一回场都还没有正经下过,铁定挡不了你日后发达的运数。”

顾徔虽觉这话有些对不起人,但一想到回回与举人之位失之交臂,反驳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他细想之下,若真是与顾衡同时下场,说不准自己真考不过他,到时候真就成了莱州城的一桩笑谈了。

三人在房中细细秘议,却没想到屋角一个人影子轻巧一闪隐在暗处,灯光下半露的脸正是晚归的童士贲。他独自寻思了一会终于一抿嘴,咬着牙下了最后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反派们手拉手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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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盐场

此时的顾衡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宅院里的勾心斗角。

他负手望着眼前宽阔的滩涂和无际的海岸线, 良久才轻声问道:“若是我有本事将这些粗盐全部变成上等精盐,你说这里头的利可以翻上几番?”

马典史经过这场大变故也学了不少人情世故,闻言顿时心动。

虽没有尽信却还是低低一笑道:“衙门里将这处私矿收回, 县令大人嫌弃鑫发这个名字不吉利,特特另外取了新招牌,叫做德裕祥。因为不晓得其中根底, 省城的盐课司大使只给这处核定了一年一千担的盐税。“

他想了半响,一字一句仔细斟酌, “莱州盐原本就粗劣不堪, 在本地售卖的话不过五厘一斤, 所以那些秀才公才舍得将手中的额盐牌子全部让与你。这些天我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这里, 对其产量已经大致心中有数, 其实大家伙讨得都是一口辛苦饭。“

顾衡倒是极为欣赏这人的谨慎, 心想若非他骨子里的一贯小心, 只怕这回官场的生变, 他也少不了要做一回顶缸的替死鬼。

马典史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信任这个年轻人, 神情有摩拳擦掌和跃跃欲试。

“若是你真有这个能耐将粗盐转成精盐, 我就有法子将这些全部转成纯利,这一进一出就是一翻手的数。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 在官场上做事不但要有靠山还要有手段, 单凭清廉公正二词可说是寸步难行。”

顾衡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马典史,毫不在意道:“观古往今来,凡治世能臣多半是理财好手。你可以想象,一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人, 靠什么吸引别人去追随他?大义,节操,禀性不过是建在吃饱喝足的基础上。”

顿了顿,冷笑道:“人若是无欲无求,那就是圣人不是凡胎,那种人活着不过是为渡一世劫来的!”

马典史见他不过弱冠看事情却如此通透,不禁苦笑,“我活了三十几岁竟全无章法,还没有你明白。当初投身公门时也受到家里人反对,奈何不是读书的料,从小只对舞刀弄枪感兴趣。那时也想做一番事业光耀乡里,却始终不得其门,十几年过去了都还在一个小小的莱州城里转悠。”

顾衡哑然失笑,掸去衣袖上不知何时沾染到的灰屑道:“我已经将改良的草图全部画下来,你找些寻常的木匠泥瓦匠就可以开始动工。到时候盐田里也用不着这么多人,遣散一部分奸滑的人出去,剩下的人提高他们的工钱,铁定会死心塌地的留在这里跟着你干。”

马典史眼睛越来越亮。

这时他看顾衡犹如观音大士面前的善财童子,喜得双手直搓。这些年经历的事让他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一时恨不得将这位秀才公生生供起来,便按下性子仔细听他细说。

莱州一线自古就是采盐之所,过去大体都是刮土淋卤取卤做原料,再用柴火煎熬后得到粗涩的海盐。煎盐需耗费大量柴草费工费力,但凡设有盐场的地方,方圆几十里内的草木必定会被工人砍伐干净。

其实从北宋开始海盐出现晒法,但由于技术的原因,效果并不太好,所以煎盐仍多于晒盐。用煎煮法得到的海盐不但产量低质量差,吃在嘴里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涩苦。与两淮所产细若白雪的淮盐,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顾衡的法子就是在气候温和光照充足的地区,先选择大片平坦的海边滩涂构建盐田。

盐田分成两部分——蒸发池和结晶池。

用经过太阳晒干的海滩泥沙浇海水过滤,制成高盐分的卤水,经日晒蒸发水分到一定程度时,再倒入结晶池继续日晒,海水就会成为食盐的饱和溶液,再晒就会逐渐析出食盐来,这时得到的大粒晶体就是我们常见的粗盐。

马典史一呆,旋即喜得眉飞色舞。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招改煎为晒,很可能就会结束沿序近千年煎盐的历史。

顾衡浅笑道:“这些法子不算什么,顶多只是省去了先期煎制粗盐这道繁琐的工序,只要一传开来只怕家家户户都会用。我们抢占的不过是一个先机。这粗盐出来后还是要经过熬煮,才能得到百姓口中的细盐。”

他故意说一半留一半,“……我手里还捏着一张密方,就不宜让外人晓得了。若是操办得当,咱们莱州盐只怕不会比两淮井盐的品相差多少呢!”

马典史虽是粗人,这时候却再无迟疑。撩起袍子跪在地上举手为誓道:“此生我必定保守此秘法,若有违之天地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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