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明蓁听得这句心里透亮,二婶自来不是个没决断的,这番作做,不过为着捧杀,这些日子,厨房哪一天不往东府送乌鸡汤。
她自打知事起便在老太太房里养活着,听的看的,都是二婶纪氏如何如何能干,自己的亲娘明明是长嫂,却倒退一射之地。
老太太抱了她到身边养活,为的便是自小教她理事,往后还担着教养弟妹的职责,老太太的话说的明白,“不能由着那个不着调的亲娘,把好好的孩子祸害了”。
明蓁初时不懂,越大越是明白,越是大越是知道老太太说的对,为人子女者如此腹诽双亲实是不道,可她每每看着母亲靠在二婶身上,事事拿不出主意,心里又为着她羞愧。
初学着打算盘的时候,去给亲娘请安,才提起来,母亲竟然落泪,后来才明白,在娘亲眼里,这些个俗事最是可恶不过,可作女人,若真烦起柴米油盐,小妾通房来,哪里还能雅还能仙?
太-祖母在时由着她来教,等太-祖母没了,明蓁便样样都学着二婶纪氏的行事,宽容大方平和中正,这才是太家太太的款儿。
她略站一站,见前边还忙个不休,指了紫萼拎着食盒过去,见得明白了,有些话便不必再刺探,二婶子这是要借刀杀鸡,自家很不必再去淌这混水,一路绕了林荫曲廊往回走,朱衣跟在身边,扶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可要往太太那儿去?”
明蓁吸一口气:“不必了,这事儿还有得磨。”只要伯祖父在一日,便能扯一日的皮,二婶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澄哥儿过继了,明蓁心里想着那两个字,却也明白到二婶这个地步,换作她,也是一般做法。
睐姨娘叫分到个大院子里头,除开三间堂屋,还有退步抱厦,挨着门阶上得三层,还有一道垂花门,两边墙廊各挨着几处耳房,纪氏还道:“原不是说她院子里头人多,屋子浅了住不下,如今再多也能住下了。”
张姨娘跟安姨娘两个各回小院,安姨娘面色如常,张姨娘斜了眼锋看她,嘴角一挑,抿出个轻蔑笑意来,带了明洛请过安,退到一边,很看不得睐姨娘这个张狂模样儿。
正遇着紫萼送了点心来,半福了身子道:“我们姑娘才得着宫里赏的点心,想着给二太太送些来。”
是一匣子枣锢飞燕饼,寒食节前宫里都有赏赐,明蓁既定了成王妃,里头便赏了这个出来,纪氏瞧见嘴角一勾:“大侄女有心了,等厨房里做了青白团子,便给你们太太也送些去。”
朱衣还没走到门边,纪氏已经在吩咐:“开了匣子分一半出来,叫沣哥儿也沾沾宫里的喜气。”
睐姨娘脸上的笑遮也遮不住,她接了饼碟儿,看了挨着纪氏的明沅一眼,竟大剌剌说道:“妾给六姑娘做了一身衣裳,想叫六姑娘试一试。”
真是城门失火,明沅躲她且不及,不防她竟说了一这话出来,还一脸的得意,料定了纪氏定会许她似的。
明沅抬眼去看纪氏的脸色,她一脸平和,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开口还是平常声调:“既是给她做的,就带了她去试试罢,卷碧,你跟采菽两个,侍候着六姑娘。”
明沅由着卷碧抱到睐姨娘院里,这才觉出大事不好,她知道大房要过继,便是头先不觉着什么,日子一长也回过味来。
纪氏何时这样宠溺过澄哥儿,明潼理事,纪氏反而得闲,这些日子又停了功课,澄哥儿自早上睁开眼儿,到夜里睡觉前,时时呆在纪氏身边,一刻不见琼珠便来寻人,连澄哥儿自个儿都觉出纪氏待他不同以往。
到底是孩子,一经放纵初还拘束,等他晓得再怎么闹纪氏也不十分训斥他,心便玩野了,总归教养了这些年,大规矩总是不错的,府里将要办大事,除开纪氏后院,他也不往旁的地方去,日日拉了明沅在院子里头混玩。
架着小网兜捞了莲花池里头锦鲤,又把院后两株天孙织锦的曼陀罗花掐下碗大的两朵来,蹿在假山石洞里头玩迷藏,跑得一头一身是汗,便是这么个皮法,纪氏还只盯着丫头叫不许磕了碰了,玩出汗来赶紧给垫上毛巾子,别着了风寒。
澄哥儿猫儿似的钻闹,连带着明沅也叫一块放松了,那捞上来的锦鲤叫他们放到纪氏屋里的彩斗大缸里,掐下来的花悄没声儿的摆在纪氏织锦枕头上,纪氏本来就心软,再见着这个更是一句教训的话都出不了口了。
背地里还对着明潼弹泪,明潼对纪氏肚里这胎,看的只怕比纪氏自个儿还更重些,见她多忧多思,把眉头一紧:“娘且安心养着,若澄哥儿要呆在老宅,便留两个嬷嬷下来,我在老宅看着他便是。”
两个看澄哥儿的眼神都不同,澄哥儿觉不出来,明沅却不是真孩子,她心里猜测着,只怕纪氏跟明潼两个都定下主意,要叫澄哥儿过继到大房去。
知道这个,再看睐姨娘这模样,心底暗叫糟糕,她这谱摆实在过份了些,连安姨娘都扯了明湘,一句话不曾多说,走到廊道各自回了院子。
自飞虹廊行过来,一路都有下人给睐姨娘问安,她甚个时候这样体面过,连头都昂得更高些,纪氏头上都换过了翡翠珠玉的首饰,她还戴了金压发,一路招摇过市。
明沅趴在卷碧肩上,她养了些时候有了份量,卷碧哪里抱得动她,行一会便要停一停,明沅扭了两下要下来,卷碧才刚把她放到地下,她撒了腿儿一路往回跑。
☆、第29章 蜜裹核桃
明沅自然没能跑掉,她人小腿短,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丫头婆子,没跑上两步,就叫个婆子一把抱起来,卷碧拎裙子在后边追,见明沅挣扎急声道:“手松着些,可别伤着六姑娘。”
那婆子腆了脸笑:“知道知道,不必姑娘吩咐。”说着把明沅抱给她,卷碧伸手接过来,明沅哭丧了脸趴在她肩上,撑起来摇摇头:“我不去!”
卷碧软声宽慰她:“只去一会子便好,试了衣裳就回去。”
睐姨娘叫明沅这跑,手上捏的帕子都差点儿绞烂了,扯着嘴角从前边过来,一张手:“我来抱。”说着刮了一眼卷碧:“别是你手底不干净,弄疼了她。”
明沅叫苦不迭,卷碧可是纪氏屋子里的大丫头,自个儿身边还有她的亲妹妹,睐姨娘张口得罪了她,以后倒霉的还不是她!所幸是卷碧,若是琼珠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卷碧也不接口,只道:“姐儿沉手的很,姨娘怕抱不动呢。”
“我肚子里出来的,几斤几两我不清楚!”睐姨娘伸手抱了明沅,明沅也不敢再挣扎,刚才那个婆子急急抱了她,春衫本就薄,如今胳膊就有些疼了。
她其实不是真想跑,起码得做个样子给纪氏看,原来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还以为只要养在上房,只要她不理睐姨娘,两下里都能干净,哪里知道只要是睐姨娘跟沣哥儿的事,就能扯着她。
睐姨娘当丫头时也不过是撒扫的,成了姨娘更不必劳作,明沅吃的好自然长得多,她甫一接手,若不是卷碧拿手托着,明沅就要往下坠,她一把揪住了睐姨娘的衣领,这才稳住了。
睐姨娘刚才说了满话,不肯松手放开女儿,一只手托着一只手扶着背,走一步是一喘,一条廊道不曾到底儿,她已是靠着栏杆歇气了。
“怎的长这许多,姑娘家吃的这样,往后可怎么办?”她一想便觉得纪氏不曾安好心,眼见着女儿脸颊肉乎乎,伸出来的手带着一排肉涡涡,嘴里嘟囔着,不敢嚷出来。
还是她身边的丫头葡萄见她实没力气了,伸手道:“叫我抱一抱六小姐吧,沾沾福气。”这么说着,伸手把明沅抱过去,这般才行到了落月阁。
纪氏把东府里头原来预备给姨娘的院子,捡最好的给了睐姨娘,落月阁两边开了门,拂开柳荫就是绿漆月洞门,进门迈三步下得台阶,种了两株粉桃花,此时已过了花季,枝上零星开着几朵晚桃。
正面就一排三间的屋子,门前两个大花圃,全种了福禄花,飞罩上边雕着喜上梅梢,两边垂了细竹帘子,竹帘上边还编着万字不断头的纹样。
里边三间屋,两边门扇嵌了四季如意花卉的彩色烧画屏,博古架子上头空荡荡不曾摆设,东屋靠着窗摆了一张山水屏画的梳背小凉床。
睐姨娘自个儿住了东屋,西屋是沣哥儿睡的,这时候他吃了奶正睡着,便把明沅抱到东屋里去。
里边除开丫头,竟还坐着个穿了锦衣的老妇,抱了销金头巾,鬓边贴了个金箔贴花儿,见着睐姨娘进来,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站起来迎两步,伸手就要掐明沅的脸:“这是咱们家外孙女儿罢。”
卷碧倒抽一口气,采菽赶紧扯扯姐姐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声响,只退过一步不叫她碰着明沅。
睐姨娘见两个丫头恭顺,越发得脸,把明沅往床上一放,扫了卷碧采菽一眼,指着廊下:“没眼力介的,往廊下等着去。”
卷碧还要说甚,采菽急急扯着她往外,明沅站起来就要跟着下床去,那个婆子一把拦了她,一张嘴唾沫都差点和喷到她脸上来:“姑娘还不识得,我是你娘的娘,得叫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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