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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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麦穗儿儿只作没听见,放下食盒紧跟着步子往外边去,屋子里只留下明沅江婆子跟睐姨娘三人。

明沅怎么能肯,站起来甩手就要出去,这里一刻也呆不住,睐姨娘见她这模样,心头一酸,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

她有一半儿倒是哭给亲娘看的,一面哭一面诉苦:“她哪里识得娘,早就叫教的眼里没我了。娘只说这是条好路,铺着金嵌着玉,如今呢?这可是我头生女儿,说抱就抱了去,我的苦,娘哪里知道。”

那个妇人见她哭,啧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凉床上,手上还抓着一把瓜子儿,明沅这才瞧见她吐了一地瓜子皮,衣襟上还沾了点心渣,手指在雕花床,花鸟围屏上点了一圈儿:“这还不是铺金嵌玉?叫你嫁到外头,能有这样的屋子住?”说着伸指头点点女儿:“白瞎你这么一付皮相,你还想着那个木匠?”

睐姨娘叫母亲说的一怔,原来只有三分哽咽,听得这一句,泪珠子立时滚落下来,到此时方是真哭了。

睐姨娘本家姓苏,原是侍候府里花木的,这差事有油水可捞,时常在主子眼皮底下转着,梳剪出花木盆景儿往房里一送,还能得着赏钱。

苏家原来就颇得过,可架不住一山望着一山高,进得院儿来满眼都是富贵锦绣,女儿叫收用了,可不正中下怀,便是纪氏不来问,这一家子也要吵出来,好讨个名份来。

明沅一个头两个大,想爬起来,叫江婆子一手按住了肩,把她按坐在凉床上,还抓一把巧果饴糖塞到她手里,咧了嘴巴哄她叫阿婆。

明沅怎么能肯,江婆子只当她小人家听不懂,冲着女儿伸出两根手指头,张口就来:“他们家里床板儿都没第二付,你真个嫁了他,叫你睡在土窝子里?”

睐姨娘还只落泪,江婆子瞧不过眼去,伸手拍了瓜子壳,掏出帕子给女儿拭泪:“听娘的劝,还能害你?你看看这屋子,再想想北边府里,若是咱们家哥儿过继了去,那可不全是咱们家的,你心里那些想头,娘不是不知道,可那全是虚的,能看还是能吃!我只问你一句,如今你能出去,还跟着他喝麦壳粥?”

见女儿还不说话,摸摸她的脸颊:“我的好姑娘,你如今一天用几个菜?喉咙管都叫这花蜜浆子喝细了吧?”

睐姨娘眼睛盯在七彩螺钿贴贝座屏上,半晌不接话,好容易出了一口气,脸上有些不耐:“娘这回子来,又要做甚?”

江婆子晓得女儿也不是真抱怨,不过作个样儿给她瞧,哧笑一声:“你得个哥儿,上边就没赏东西,别只你一个住在金窝银窝里头享福,咱们家那房子也修一修,好叫你哥哥住得舒坦些。”

睐姨娘心知娘是进来要银子的,贴身摸出个荷包来,捡了一块细银子:“好好的修什么屋子,这才三年多,就又漏雨了?”

她进门的时候,是写过契的,家里总共得了十两银子,一文都没给她带进来,说是修房子,一厘钱都没多余的,叫她穿着旧衣进了门,如今又来要钱,不过是亲娘想要甜点了。

江婆子见女儿一出手就是一块一钱重的碎银,拿帕子包子塞到袖笼里头:“这是给你哥哥的,我就没个零花?”

睐姨娘坐起来从床下边拉出个箱子,从里头捧出个匣子来,一匣子铜钱,抓了一把,江婆子还只眼巴巴的看着,就又伸手给她添了一把。

婆子这才嘴巴咧咧笑出来:“那我家去了,你记着我的话,往老爷身上多用功夫,上头那个再厉害也不能治死你。”

明沅到这时候,才真的觉得睐姨娘可怜,当着她的面演了这么一出好戏,这个名义上的“外祖母”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江婆子先要出门,眼睛一扫看见桌上没打开的点心,才要伸手,叫睐姨娘按住:“这是宫里头赏下来的,单给了沣哥儿。”

江婆子才得了银子的喜色立时隐了下去,甩开女儿的手,见盒子里总共只有四只枣锢飞燕环饼,捡出两只来:“给你侄子吃。”这才心满意足的往外头去了。

等江婆子去了,睐姨娘再张手要抱明沅,她垂着头不再挣扎,觉得这个女人也可怜,才十七八岁等于是叫亲娘给卖了,可她可怜归可怜,再这么作下去,连带着沣哥儿也落不着好。

睐姨娘见她呆呆的不动,又拿东西哄起她来,一个金铃铛,一个彩皮球,又抖出一件小衣裳来,给她穿在身上,抱了她哄道:“沅姐儿,叫我一声娘,叫娘。”

柳叶眉毛瓜子脸,一双眼睛里满是期盼,明沅看看她,心里叹气,却抿了嘴儿一声不肯吭,睐姨娘说了两句见她不出声,抱了她到西厢房里去看沣哥儿。

明沅便是抱到上房之前,也并不常见这个同胞弟弟,他盖了大红刻丝被子,白胖胖一张圆脸,闭着眼睛不知道生得如何,那一双眉毛却跟自己一模一样。

也不知作了什么美梦,嘴角一扁,露出左边面颊上的梨涡来,睐姨娘从被子里边摸出沣哥儿的小手,挨着明沅叫她摸一摸。

小拳头才那么一丁点儿大,紧紧握着不松,小指尖儿细细翘起来,铁爪兰似的,明沅心一软,伸手摸了摸,睐姨娘抱了她盈盈大眼红了一圈,带点湿意,摸了她的头:“等你弟弟袭了家业,你就又是我女儿了。”

明沅叫卷碧抱回上房去时,身上还穿着那件小衣裳,针脚布料都只寻常,大小却正合适,她伸了胳膊抱住卷碧的脖子,听这对姐妹一路小声说话,知道她们必是要跟纪氏禀报的,可她能说什么?

院中移步换景,透廊洞门花窗,走得一二步,瞧见的便不再是同一处景色了。

澄哥儿挨着纪氏正吃飞燕饼,吃得口角沾着枣泥,纪氏掏了帕子给他擦嘴,澄哥儿仰着脸,把一边抬高了凑过去,眼睛一睨,瞧见明沅进来,张手就冲她招一招:“六妹妹来,我还给你留了一半呢。”

明沅才刚落坐,他就塞了一块饼儿过来,明沅拿在手里,口里没味儿,吃不下去,张开米粒大的牙咬了一小口,慢慢吃着。

纪氏往卷碧身上一扫,她凑到纪氏耳边,也不知说了甚,纪氏竟淡淡笑了起来,一句也不曾在明沅面前开腔,只拍了澄哥儿的背:“咱们后日去外祖家好不好?”

澄哥儿还记得纪氏的娘家,年年生辰都给他送生辰礼来,他兴高采烈,见着匣子里头还有几块饼:“这个给带去分。”

纪氏松了眉头搂了他的肩:“好,咱们澄哥儿给的。”说着看了看明沅,顿一顿才道:“明沅也一道去,采薇给她捡件衣裳。”

在家穿得素淡,出客却得艳些,采薇立时抱了明沅下去,给她脱了衣裳,还防着她喜欢这件,不好逆着她,可这件衣服却烫手的很,再不能留,塞到箱子最底下,捡了件桃红织金的出来:“姐儿,咱们换了这身罢?”

等解了衣裳,采薇细细抽一口气,她连着明沅的中衣也一并想换,这才看见胳膊上边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青斑,叫过采菽批头盖脸一通骂,捏了这个往上房去告诉纪氏。

连在前边理事的喜姑姑也一并过来了,纪氏问明白了,知道明沅是要跑回来才叫掐出这么一块,神色立时不同,斜了卷碧一眼,卷碧原是不想多这事才没张口,纪氏罚了她一个月的月钱,又叫外头送活血膏来。

解了衣裳,就这么半趴着,她自家不得动手,防着有孕不碰这些,叫喜姑姑给明沅上药,见她不动的模样,摸摸她的脸,捏了一块蜜裹核桃送到她嘴边,明沅就着纪氏的手含吃了:“咱们明沅受委屈了,带了你坐大车,去外家见见几个表兄妹。”

☆、第30章 玫瑰糖馒头

等纪氏一走,采薇就扒着喜姑姑告了状,是采菽跟着去的,青了一块皮子回来,太太却没发落她,自家不过躲了回懒儿,叫让喜姑姑那样敲打,采菽怎么着也该罚月钱才是。

哪里知道喜姑姑却不曾发落她,只掀了衣裳看看明沅碰青的那一块,见上了药油,问她:“姑娘疼不疼?”

明沅点点头,小孩子细皮嫩肉,青了一块还是有点疼的。采苓拿了一把细柳条进来,接口说道:“那样一大块呢,姑娘竟不曾哭。”

喜姑姑满眼爱怜,徐徐叹出一口气来,见采薇愤愤不平的模样,知道她怎么也点不通,索性不说她,只道:“采菽也罚半个月的月钱,你姐姐是太太的人,你可是姑娘的人。”

轻描淡写把这桩事揭了过去,采薇听见她罚了月钱,脸上有几分得色,喜姑姑暗暗摇头,倒是上房的卷碧能揣摩上头的心思。

分了大院子,派了马车,还放出那样的话去,显着很看重沣哥儿似的,不这么着,睐姨娘哪能招摇得起来,太太这是打了主意,想一石二鸟了,若她不想叫姐儿去,根本就不会应。

她拍拍明沅的背:“姐儿不怕,过得两日也就好了。”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太太心正,觉着亏了她,这才带了去纪家,明湘明洛两个长到这样大,却还不曾相过面呢。

纪氏才家来,纪家就送了帖子来,纪氏的娘家嫂子说要来拜望,叫纪氏给推了,如今眼看伯父一时半会儿咽不得那口气,便又想着往娘家跑一回。

纪氏人在外头,纪家却没少来,每到应时当令的节日也送了礼盒儿来,颜家大伯病着,每十来日就差人问一遭,包了人参茯苓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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