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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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沈如兰获罪之后阿嫮没入宫中,乾元帝从来就喜欢阿嫮性情骄傲,便使当时的皇后李媛去劝她,不想得着一句“他就不怕他睡着了我给他一刀”。乾元帝便是再喜欢阿嫮,也不敢拿自家性命冒险,因此赐死了阿嫮。陈奉那时还在乾元帝身边伺候,听着乾元帝下了旨,冒险搭救阿嫮,偏巧赵腾也不忍阿嫮叫乾元帝毒死,一样要动手,两个就此凑在一处,使了个调虎离山计,便将原本的鸩酒倒去大半兑了许多水,又掺上曼陀罗。这做过手脚的鸩酒叫阿嫮喝下,一时间果然如死了一般,又由赵腾将“尸身”运出,假意埋葬,实则运去了郊外。待解了毒,再由陈奉使严勖旧部远远地送去了阳谷城。

是以乍然听着严勖鬼魂作乱,缠上了谢皇后的传说,赵腾第一个就疑心到了陈奉身上,一时激怒,径直过来问罪,却叫陈奉一番反问问住。说来赵腾并不是庸碌的人,不然也不能叫乾元帝倚重,偏陈奉在宫中滚打了数十年,养得人精一般,两个蓦然对上,就叫陈奉把气势压住。

陈奉看着赵腾不语,又道是:“此事确非我所为,不独不是我,连着那些人我也一并可以保证。赵将军不妨想想,还有哪个能从中得利?”

赵腾皱眉道:“谢家富贵全赖阿嫮,自然不能害她。且谢家从前不过是个商户,哪里知道镇国大将军故事。若是,若是是严家人呢?”若是那冒姓了孟的严家小姐,为父伸冤心切,她如今是“皇后生母”,承恩公府的人也未必敢如何拘束她,她要做此事也不难,且阿嫮是冒了她女儿玉娘的名入的宫,阿嫮做了玉娘,真正的玉娘又去了哪里?

陈奉听着赵腾这句,眼角抽了抽,那些人做的甚,他也是事后才知道,活生生将个女孩儿推下山涧,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谓残忍。若是那孟氏知道了真情,为着女儿,做下这事来也不出奇。只是玉娘的下场,阿嫮尚且不知情,孟氏又从何得知?孟氏这些年都忍了,又怎么不能再忍几年?不能是她。

陈奉简略将自家猜度与赵腾分说了回,赵腾也觉有理,一老人一青年,面面相觑,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未央宫中的清凉殿内,万贵太妃盘膝坐在佛前,满是皱纹的脸上带了些微笑。

万贵太妃能得永兴帝十数年专宠,心机手段自是不少,又养了个素有贤明声名的儿子刘焘,母子们很得永兴帝看重。而因着刘熙行事略有偏激,永兴帝喜欢稳重些儿的,不免偏宠刘焘些,一个仗着嫡子名分,一个仗着贤王声名,倒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当时敬贤皇后早亡。中宫久虚,若是乾元帝将万贵妃扶正,这刘焘亦是嫡子,且有年长,胜算大上许多。不想永兴十年,山东地动,刘熙代永兴帝祭天地太庙,没过几日遇着了刺客,还是陈奉舍身相护,这才保全了刘熙。

因大殷朝规矩,代皇帝祭奠天地太庙的,多是太子,且有种种模棱两可的证据指向刘焘,是以当时人都以为是刘焘情急,这才出此下策。而永兴帝素知刘焘脾性,论才干有,论心机也有,却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做不来杀弟这等破釜沉舟之事,多半儿冤枉,可也寻不着证据说刘焘无罪,只得把刘熙立了太子,以保全两个儿子。

万贵太妃事后也曾细细问过刘焘,刘焘指天发誓,只道若是他所为,必叫他事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万贵妃自是信得过儿子。

即不是刘焘所为,那么还能是哪个?必定是刘熙的苦肉计,逼得永兴帝不得不立他为太子。说来,谋嫡本来就是各凭本事,输了也怨不得人,可刘熙践祚之后,就将她母子们暗暗磋磨,直将个意气风发的齐王刘焘,折磨得未老先衰。万贵太妃只得刘焘这么一个儿子,如何不心疼,自是将乾元帝痛恨,却又拿乾元帝无可奈何。

乾元帝先后两任皇后,前头那个李庶人,方正有余,严肃更多,万贵太妃只怕弄巧成拙,如何敢与她交通。好容易看着乾元帝宠着酷似当年沈家嫡女沈昭华的谢氏玉娘,爱若珍宝一般。因万贵太妃觉着谢氏来历可疑,便有意拉拢,想籍着她求情,好叫刘焘少受乾元帝折磨。哪里知道这位谢皇后,果然了得,凭万贵太妃示好,只做个不知道,万贵太妃只得暂时偃旗息鼓。

这一忍便忍到了今时今日,看着乾元帝为着哄谢氏喜欢,许她归家省亲,更是轻车简从,仿佛民间出嫁女儿归家一般。万贵太妃是永兴帝枕边人,如何不知道大将军府的前世今生,看着玉娘回宫即得病,且病势汹涌,便生了条计来。

万贵太妃叫乾元帝拘在清凉殿中不得出来,可乾元帝却也不能禁止齐王妃来探视她。说来也巧,玉娘病倒的第二天,就遇着齐王妃每月探视的日子,万贵太妃籍机叫齐王妃回去告诉了齐王刘焘,由他安排下严勖冤魂纠缠皇后谢氏这一传说。

虽说这传说不能伤着乾元帝根本,可到底好叫乾元帝颜面无光。

☆、第319章 薄情

乾元帝素性薄情,如今宠着皇后谢氏,不过是因着谢皇后能讨他喜欢,哪一日谢皇后给他添了烦恼,损了他的颜面,他又会如何看待谢皇后?不管那谢氏是不是沈氏遗孤,她能将前头的皇后与陈淑妃都置于死地,可见心性狠毒,哪里是肯坐以待毙的人,必然要生出事端来,倒是一场好戏。

再往深处说去,若乾元帝因着严勖冤魂故事厌弃了玉娘母子,前头的庶长子已然成年,到时候一个成年的庶长子,一个幼年又不得帝心的嫡子,只怕又要重演当年故事,这才是一报还一报。

而若是乾元帝不把传说当桩事,依旧待那谢皇后情密,那也没甚要紧的。左右查不到齐王头上去,实实在在的有百利无一害。

是以看着连未央宫中也有传说时,万贵太妃笑得开怀。卢雪觑着万贵太妃神色欢喜,斟了盏茶来,奉与万贵太妃,笑嘻嘻地道:“娘娘,若是殿下红颜薄命,一病没了。有着冤魂索命的传说,她那儿子再是嫡子,想问鼎大位,也是难呀。”

万贵太妃慢慢地喝了口热茶,叹息道:“这也是那孩子命苦。有那样一对儿父母。”卢雪满口称是,想了想又问万贵太妃道是:“您看,要不要再加一把火。”卢雪俯在万贵太妃耳边道,“严勖到底与谢氏无干,咱们圣上又是个怜香惜玉的,只怕还心疼着呢,若是其实不是严勖是李源呢。”

护国公李源因巫蛊案被诛,而所谓巫蛊案,不过是查着李源之媳小唐氏收买了师婆做法,且那小唐氏也一直辩说她所求的是乾元帝与废后李氏夫妇和睦,并不敢诅咒皇帝,只是无人信她。如今若是李源鬼魂将新后缠住,只怕乾元帝再怜惜新后,也要生出厌弃来。

万贵太妃听了,沉吟了回,道:“不可,过犹不及。如今他正查着哩。咱们若有动作,难保不被他发现,到时只怕他不肯放过阿焘去。”卢雪听了,答应了声,退在了一边。万贵太妃却是站起了身,缓步走在殿外,扶着石栏往椒房殿方向看去。

夕阳余晖正映在椒房殿的屋脊上,金光闪烁,一派堂皇气象。只看这幅情景,哪看得出这大殷朝的皇后正在垂危呢。

阿嫮睡了很久,耳畔一直听着有人唤着“玉娘。玉娘。” 阿嫮皱了眉头:玉娘是哪个?哪个是玉娘!到她面前来啰嗦,还不闪开些。又有个小孩儿在她耳边叫着:“娘呀,我是阿琰啊,您醒醒,弟弟要您呢。”阿琰?阿琰又是哪个,作甚叫她娘,好没规矩,还不撵出去!可凭她如何挣扎,只是开不出口来,又觉着口中常有苦药与参汤灌入,她就是想转个头也不能。

又似乎有人将她抱在怀中,细细劝说:“好孩子,莫怕。你是个无辜的,冤有头债有主,寻不到你头上去。乖,张个眼就好了。”阿嫮细细皱眉:“是爹爹么?爹爹回来了?”她手指动了动,终于张开了口,想唤一声“爹爹”,不想才张开口,一口参汤就灌了进来,正呛个正着,不提防间咳得涕泪直流。

阿嫮才要发怒,就听着身边有人怒喝道:“狗奴才!连个参汤也喂不好,还要你作甚!拉下去!”这声气好熟悉,阿嫮皱了眉,慢慢地张开了眼,好一会才看清自家床前,背对着她站着个男子,身着玄衣,后心出一条五爪团龙。

五爪团龙?这是皇帝常服。还不待阿嫮回过神来,已听人又哭又笑道:“殿下,殿下您终于醒了。”又胡说,哪个是殿下!阿嫮将眉头皱得更紧,待要出声叱呵,又觉着咽喉处干涉得很,竟是开不出口来。

站在她床前的那个皇帝听着身后动静已转过身来,见阿嫮张眼看着他,脸上顿时悲喜交加,张开双臂将她一把抱入怀中,把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他胸膛上,不住口地唤着卿卿。又放开她,仔细盯着她瞧。

是了,这个是当今乾元帝。可乾元帝唤她卿卿作甚?她几时与乾元帝这样亲近了?爹爹呢?她怎么在宫中?阿嫮又有些糊涂了,眼看着乾元帝将手轻轻地落在她脸颊上,柔声道:“玉娘,你看我是哪个?”

乾元帝有习剑的习惯,掌心有薄茧,摸在阿嫮脸上,略有些儿疼痛,阿嫮皱了眉,微微侧转脸,便是这时,忽然听着有个女子声音哭叫道:“殿下,殿下,妾不是故意的。”还不待阿嫮开口,已听乾元帝喝道:“堵上嘴,拖下去!交与暴室丞。”

阿嫮正要看是怎么回事,却看乾元帝已把一副温存面孔对着她,捧了她的脸柔声道:“好孩子,你晕糊涂了,她自告奋勇要来伺候,却把你呛得这样,本就该死。”

是了,是糊涂了。她如今哪里还是什么阿嫮,什么沈昭华,她是谢玉娘啊。是大殷朝的皇后谢玉娘。看看,到底是她命不好呀,不能这样一睡不起。玉娘终于回过神来,口角微微翘了起来,眼中却是滚下两行泪来,慢慢地抬手按在乾元帝脸上,又滑落在脖颈上,指下是乾元帝的脉息跳动,一下又一下,十分强劲,就是这里了,可是元哥儿还那样小,元哥儿太小了。

“母后?”“娘。”循声看去,玉娘却见景宁与景琰两个并肩而立,两张小脸上都是惊喜之色。

元哥儿再大些就好了,只要再大些,就跟他这么大,已懂了些事,知道亲近母亲,不会叫大臣轻易就哄了去。

玉娘终于挣扎着开了口:“圣上。”乾元帝笑着点头,眼中却落下泪来,到底他也算细心,听着玉娘声音嘶哑,忙叫人斟上温热的蜜水来亲自喂玉娘喝了,这才命人将御医署医正唤来,方招手把景宁与景琰两个唤到床前,推了景琰与玉娘道:“你看看孩子们都瘦了。”

玉娘将景宁与景琰两个慢慢看过来,摸了摸景宁又拉了拉景琰的手,口中夸了句:“好孩子,都是我的不是,吓着你们了。”又转脸问乾元帝:“元哥儿呢?”

乾元帝气又笑,把手指点了点玉娘,又指了指景宁与景琰两个,到底还是使珊瑚出去将元哥儿抱来与玉娘看。

便是这时,在椒房殿侧殿候命的御医们得着乾元帝召唤,齐齐过来伺候,到底御医署连着御医,太医等总有四十余个,哪能个个向前伺候,总推了医正与两位医令向前请脉。

玉娘原就是心病,这一醒脉息上自是清晰明了。只是医正与医令们也是请老了脉的,知道甚话能说,甚话不能说。尤其皇后,圣上把她看得命根子一般,若是说皇后是心事郁结所至,只怕圣上着恼不说,又把皇后狠狠得罪了去,日后做些难,一家子都要折进去。是以背了些医书,都道是皇后这是外感内焦,一时悲喜过甚,这才病倒,并不是中了邪,更无大碍云云。只消仔细调理,就是再怀龙胎也是早晚的事。

乾元帝听着方才喜欢起来,过来坐在玉娘床边,握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听着了?你就是不为着自家,为着阿琰与元哥儿他们也要仔细保养才是。”玉娘摸了摸景琰的脸,又看了看景宁,景宁原本是张鹅蛋脸,这些日子下来,竟是瘦得下颌尖尖,玉娘便与景宁道:“怎么瘦成这样。”

景宁红了眼道:“母后,您醒了阿宁就能胖了。”竟是对他这些日子的食不下咽绝口不提,可越是这样越显着他懂事,饶玉娘已是铁石心肠,可看着个孩童这样依赖孝顺,到底还是软了心肠,拉了景宁的手道:“好孩子,你愿不愿意与阿琰一般唤我。”

景宁原是强忍了泪的,听着玉娘这话,眼泪就落了下来,扑在玉娘膝上哭道:“娘,您是儿子的娘呀。”

若是从实情说来,景琰虽亲近玉娘,到底还小,且自打落地又是千娇万宠长大的,看着自家娘昏睡,虽是害怕,到底不知道厉害。可景宁那是叫玉娘拣回来的,玉娘与他的一份好处,在他心上便是十分,因此格外害怕,唯恐连着玉娘也不要他了。可当着乾元帝的面又不敢哭,好容易玉娘醒来,竟是肯叫他唤一声娘,与景宁来说实是惊喜过甚,因此痛哭。便是乾元帝听他哭得这样可怜,也不忍责怪他。

又说珊瑚去唤乳母时,元哥儿才睡着不久,乳母因听着皇后醒了要见荣王,只得把元哥儿唤醒。这婴儿自睡梦中叫人唤醒,哪有不哭闹的,因此哄了好一会,方才叫荣王止了哭,又洗脸换了身衣裳,这才抱到了玉娘面前。

玉娘看着元哥儿,张开双臂要抱,乾元帝忙将元哥儿先接了过来,放在玉娘身边,轻声道:“你身上弱,仔细闪了。”玉娘顾不得答应他,仔细把元哥儿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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