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而后便是脚步声响,玉娘抬头见乾元帝大步过来,脸上带出些笑容,就要起身行礼,叫乾元帝走过来按住了:“玉卿不必多礼。”就在玉娘身边坐了,把玉娘脸上仔细看了看,见她柳眉舒展,眼含春水,心中就喜欢起来,笑吟吟在玉娘雪腮上摸了把,“这会子高兴了?昨儿还给朕脸色瞧呢。”
玉娘忙向左右看了眼,嗔道:“妾哪有给圣上脸色瞧,圣上歪派妾。”乾元帝将玉娘扯在怀里抱了,在她小腹上摸了摸:“昨儿朕说要瞧瞧咱们的孩子,你只不许,都敢将被子抱着不许朕靠近,有没有这事?这会子还赖,反说朕歪派你,都是朕纵得,真真没处说理了。”玉娘脸上红了,忙回转身捂着乾元帝的嘴,乾元帝趁势就在玉娘掌心亲了下,玉娘便将手缩了回去:“圣上,有人呢。”乾元帝便笑道:“她们不敢笑。”又得寸进尺地在玉娘粉项边闻了闻。
在合欢殿近身服侍的宫娥们早看惯这些,知道乾元帝待昭婕妤越好,她们这些宫人走出去也越有脸面,何况昭婕妤脾性又好,别说不曾责罚她们,便是重话也没说过几回,服侍着这样的贵人娘娘,实在是她们做奴婢的福气。因昭婕妤脸皮薄,怕她脸上过不去,都笑微微地将头低了下去。
乾元帝看玉娘今日比往日都欢喜些,心中就是一软,知道是玉娘才见了家人的缘故。想玉娘素来胆小娇怯,叫朱庶人同凌才人两桩事吓得怕了,自有孕来连合欢殿的门都不敢出,也不敢叫人进来,自是寂寞些,今儿见着家人,难免喜欢。倒不如叫她嫂子常来走动,一来好陪她说说话儿,二则,玉娘年纪小,又是头一胎,她嫂子是产育过的妇人,到底经验足些,便道:“若是玉卿喜欢,叫你嫂子十日进宫一回罢。
因见着家人喜欢得意是应有之义,何况还是进宫两年后头一回,且乾元帝刘熙此人,秉性多疑,是以玉娘有意在乾元帝跟前露出喜欢的模样来。不想乾元帝竟说是叫冯氏常进宫陪她说话儿,一时有些呆怔,只料不准乾元帝是为着叫她喜欢,还是另有它意,就将乾元帝看了几眼。到底冯氏若能时常进宫,她有话要传于谢显荣也方便许多,因此故意先是露了些喜色,而后才迟疑道:“圣上,这不合规矩哩,妾不敢。”
以乾元帝的性子,若是玉娘一口就答应了,许还能觉得她是恃宠生骄,玉娘这一声“不敢”,倒叫乾元帝更觉得玉娘怯懦可怜,便哄道:“不过是陪你说说话儿,你怕什么,凡事有朕呢。”说了,就叫了昌盛进来,当着玉娘的面儿就下了口谕,着吏部选部司左司郎中谢显荣之妻冯氏,每旬可进合欢殿探视一回。
玉娘闻言笑开,这一笑,可谓眉舒杨柳、眼漾春水、唇缩樱桃,说不出的娇媚可爱,乾元帝瞧着玉娘笑便喜欢,又额外加了恩旨,冯氏进宫不用先朝皇后,可径直往合欢殿来。
旨意传出,未央宫中多少人将玉娘恨得咬牙,满朝上下也都觉得乾元帝给昭婕妤的恩宠未免太厚了些,从前宠擅专宫还罢了,如今淮口身孕都不安分,依旧霸着乾元帝,不许乾元帝往别处去,李皇后竟不能辖制,可见内帷秩序崩乱,便有名姓章的御史当朝参奏,直言“宫无正寝,而妇言是用,摒斥椒宫,祸起矣。”又有数人出班附议。
乾元帝闻言大怒,当时就将奏章掷回,直问:莫非昭婕妤是什么性子你们知道得比朕清楚?
这话说得便重了,昭婕妤是乾元帝妃子,哪个外官敢说他们比乾元帝更明白昭婕妤为人?这话要说了,便是个窥视内宫的罪名。御史们虽有羡慕魏征强谏之名,可为着乾元帝宠哪个妃子同他对上,到底是乾元帝家事,便是去职下狱,也成不了第二个魏征,只是若这样就退了下去,岂不是失了言官铮铮风格?一时就僵住了。
不想忽然有人从朝班中出列,撩衣下跪,口道:“臣以为,此圣上家事,外人不足道。”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阿幂又晚了。~~~~(gt_lt)~~~~
☆、第93章 辩驳
乾元帝闻言看去,出列的那个竟是江若愚。
江若愚如今已是顾不得许多,当年他为着迎娶当时的吏部侍郎郑同守着望门寡的女儿,不惜休妻另娶。后来叫儿子赵腾告发,官司打在乾元帝御前。虽江若愚曾写下休书,奈何江若愚原配赵氏三不去是俱全的,除非赵氏有十恶不赦之罪,不然告在哪里,都得断个“追还夫妇”。江若愚就叫乾元帝发落了,从前途大好的少府少监降成了文散官奉议郎,至今还在奉议郎的位置上呆着,连着上朝也只好站在文官行列的末端,连着乾元帝面目也瞧不清,更别说同僚私下的讥笑,直叫江若愚如坐针毡。而举发生父的赵腾却做得二品的神武将军,可谓赫赫扬扬。
这还罢了,且因郑氏当年是不知道江若愚前妻还在的,事发后,气恨自己受骗,也与江若愚和离。这几年来,江若愚曾以为赵腾看着自己妻离子散,有气也该出尽了,以后父子依旧是父子才是,还曾摆出个做父亲的样儿要来同赵腾说话,不想赵腾看着他依旧是咬牙切齿,凭江若愚说什么,赵腾只是不搭理。
若是旁的官员这样待生父,御史势必要参上一参,可赵腾不同。先是江若愚无故休妻也就罢了,连着儿子赵腾一并不要了,先是自绝了人伦,更因赵腾是乾元帝近臣,乾元帝的近卫神武营都交由他统领,赵腾告江若愚,是乾元帝亲自的准的,是以御史们也不好拿赵腾如何。
御史们都不参赵腾,江若愚也只好忍气吞声,忍了这些年。今儿见着乾元帝因偏宠昭婕妤,叫御史谏了,只以为来了机会,要在乾元帝前显示忠心,当即出列,跪在地上,朗声道:“臣以为,此圣上家事,与外臣无关。”
若以实情来说乾元帝爱宠着谁确是乾元帝私事,只消乾元帝一日没打算废了李皇后,为人臣子的也不能多说什么,哪怕是乾元帝这会子就要废后,群臣能做的也不过奏几本,替皇后说个情,听不听的到底还在乾元帝自己。且那昭婕妤也算安分,并不曾仗着得宠便要乾元帝赏她家人官位财帛,她的哥哥谢显荣入仕以来的为人大伙儿也看着,并不是个无能的,也算对得起乾元帝给的那个吏部郎中。因此在章御史参奏时,文武两列里并没多少人出声。更有桩,江若愚是为着什么被贬官的,在朝诸人大多知晓,见这他如今这般做派,暗中嗤笑的也尽有。
更有些是瞧着护国公李源不动,都想着你是皇后亲爹都不管,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便也只当着没事一般。又有些武将文臣,或是自家有着宠妾灭妻的事,或是好友亲眷家有这样的事,也看得惯了,并不以为是什么大事,是以倒也安静。唯有赵腾朝着江若愚冷冷一撇,江若愚只做不晓得。
赵腾从前恨江若愚是为着攀附富贵,他抛妻弃子,累得亡母赵氏积劳成疾,早早就去了,到得后来虽借乾元帝的势报了仇,赵腾依旧以不肯认江若愚,对外说着是不能叫负屈而亡的母亲在地下不安。可赵腾心中却是知道,他这是为着阿嫮。
赵腾有时以为,若不是江若愚当年做下的这些事,他便不用为着复仇答应做乾元帝眼线,他不做乾元帝眼线,便是沈如兰家依旧遭难,也不会与他有牵连,阿嫮许已是他的妻子,更有西山大营那回从乾元帝寝帐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娇吟钉子一样扎在他心上,日夜作痛。
只是赵腾也隐隐知道不过是迁怒罢了。江若愚为着功名富贵抛妻弃子,他为着扳倒生父,不惜屈身做了内应,替皇帝查他的有功之臣,真论起无耻来真算得是嫡亲父子,可因知道这个,也就愈发的将江若愚痛恨厌恶起来。
且自打玉娘回来,赵腾一面知道,如今玉娘的种种奉迎不过是为着在后宫站住脚,日后怕要向李家,乾元帝,还有他要还血债的;一面又不忍也不敢向乾元帝揭破真情,只怕这回阿嫮逃不过去,因此心上种种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赵腾这时见章御史参乾元帝偏宠玉娘,使椒宫失秩,赵腾到底怕乾元帝因此冷落玉娘,原想出列反驳一二,不想叫江若愚这个无耻小人抢了先。他同江若愚这些年来都不曾说过话,这回贸贸然出声附议,岂不是叫人多想,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了下。只是究竟厌恶江若愚,将他冷冷剜了眼。
乾元帝本厌江若愚为人,可到底他今日这些话倒是合了他心意,正要借此收场,不想那章御史也是个有急智的,看着江若愚说了是家事,就道:“臣想请问吏部选部司的谢大人一句话。婕妤独宠,以致后宫失序,谢大人如何看的?”这话问得极为刁钻,谢显荣是昭婕妤的大哥,若是他敢顺着江若愚说一句:“此圣上家事。”便是以妹媚上,这一世在仕林的名声就毁尽了,若是这谢显荣狡猾一些,倒是好说无论家事国事,都是皇帝乾纲独断,只这样巧言令色,一辈子脱不了个裙带官儿,谁肯看重他。
谢显荣早知章御使不能放他过去,早有盘算,是以从从容容地出了列,也是跪在陛前,朗朗回道:“臣想请问章御史,昭婕妤可有罪衍昭婕妤若有不法事,臣亦当请圣上摒绝私爱,以全正道。只臣有件事不明白,要请教章御史,下官是昭婕妤嫡亲兄长,人所共知,便是昭婕妤有干犯,与情与理,下官理当避嫌,章御史问下官这话。章御史到底认为昭婕妤有没有过犯?若是婕妤有过犯,虽御史可风闻言事,下官也想知道,后宫事,章御史从哪里风闻来的?若是婕妤无不法事,那同章御史有什么干系?”最后竟是铮铮之声,脸色又带着些怒色,倒真似个为妹子发怒的哥哥。
一旁的江若愚见机极快,忙道:“谢大人此话甚是!还请章大人说。下官以为,章大人此举全是私心,求名罢了!”
章御史飞快地瞧了眼乾元帝,果然见乾元帝脸上不大好,便有些后。原是他前些日子得了指点,学那魏征做个诤臣,虽不能万古流名,也好名标青史。那人又说:“谢显荣何德何能?竟能身居吏部郎中之位,不过是为着妹子得宠罢了,当年玄宗以惠妃之爱,摈斥椒宫,继以太真,几丧天下。观前古邦家丧败之由,必始于宫闱不正。兄以此相谏,必称名矣。”若是章御史真听了这话,这般上书,可说全心为国,乾元帝捏着鼻子也得将奏章留下。偏章御史一边儿想要名,一边儿有怕真惹怒了乾元帝,名为就而己身先有祸,就将措辞改了,如此一来,便由公而私,全无立场,皇帝宠着哪个妃子,只要不涉及前朝,御史要管皇帝在后宫爱哪个妃子,也是笑话罢了。
李源立在朝上,直气得脸上胡须也微微抖动。这回是看着乾元帝实在宠昭婕妤宠得不像话,不过为着替那狐媚子解闷,就许冯氏那无品级的妇人,十日一进宫,更不用先朝见皇后,竟是全然不顾李皇后的体面。唐氏知道了,果然气得厉害,一时一刻也等不得,缠着李源要他就为女儿出气,李源叫老妻纠缠不过,只得与幕僚商议。
护国公府从前也养得十数个幕僚,为李源行军打仗做参谋。五年前西北一役,护国公世子阵亡,护国公又渺了一目,眼见得是不能再上战阵的了,也就将幕僚们遣散了,如今只生剩得三四个幕僚还在,其中有个叫做张子良的,自称是汉张良的后人,听着李源的话,因道:“国公爷,恕在下直言,夫人此计差了。且莫说佳人难得,便是得了佳人,她若是能占着圣上喜欢,又如何甘为人做嫁?莫说则天女帝了,便是前朝,也有懿贤贵妃逼得孝仁太后母子险些无有立身之地的例子在,要不是懿贤贵妃急病没了,只怕前朝就没了元兴帝了。此计行不得。”
李源听着倒也有理,又道:“张先生可有妙计?”张子良只笑道:“国公爷莫不是忘了,后宫前朝原是相通的。圣上嬖爱昭婕妤,宠擅专宫,使六宫虚设,又超拔昭婕妤的哥哥,到底不大合适。若是有个铁面御史肯犯言直谏,不敢想圣上从此改过,只要肯略略收敛,就好说昭婕妤失宠了。”
有这失宠的风声出来,未央宫中那些妃嫔们在昭婕妤手上吃了这些时候的亏,到时还肯放她过去吗?到时自有她吃不了的亏,皇后殿下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好。且此计之妙更在于,不需护国公夫妇,乃至李皇后出面,只需选定个肯为所用的御史,由护国公府的幕僚出面也尽够了。
李源将这条计策翻来覆去地推演了几回,倒也有理,便是事不谐,也不过白费些力气。不想他们计策虽好,却是选错了人,选了个眼大心空,虚有其表的章卓章御史,竟是将张子良预备得好好的奏本脚本抛却,自家又写了一稿出来。以至于一番计较都付诸了流水,李源只是扼腕可惜了回。到底他也是久历战阵的将领,不是个莽夫,倒也沉得住气不发生,不想,倒是有人不肯放他过去。
却见兵部尚书梁丑奴将李源瞧了眼,笑微微地道:“国公爷,皇后殿下是您女儿,您这般置身事外,仿佛不大妥当。”
作者有话要说:阿幂去刷《五军之战》啦,这章写得有点赶。
☆、第94章 晕厥
是梁丑奴知道那御史章卓,看着两袖清风,却是个私心极重的。世上做官的人,一心为民的极少,有人为权,有人为利,也有人为名。这章御史便是个一心求名的,要做那名垂青史的铁面御史。从前也参过几本,已不好说是风闻言事,而是捕风捉影了,只是总不能参在点子上,都落空了。这会子忽然跑出来参乾元帝偏宠昭婕妤,奏章上那话倒是他从前风格,只李源却是有异寻常。
李源为着他家的护国公爵位世代传承,也算殚精竭虑,不然不能将个全不适合当皇后的李嫒送去那个位置,如今看着乾元帝为着昭婕妤,几次三番地下李皇后颜面,有御史参乾元帝嬖爱昭婕妤,他竟能坐得住,可见反常,是以借着自己正站在李源身边,便出言试探。
又说梁丑奴为人可算是八面玲珑,常结善缘,忽然说了这样的话来,倒是叫李源意外,也不由自主地回看了梁丑奴一眼。梁丑奴将双眼看着乾元帝,口中却道:“若是下官叫人平白拿来做幌子刷他的声名,下官定要与他说到说到。”李源盯着梁丑奴的脸瞧了两眼,忽然一笑,也道:“梁尚书既知是章御史为着自己名声,老夫若是出去与他分说,岂不是成全了他。其中曲直,圣上自有公断。”梁丑奴笑微微地点了点头:“国公爷说得甚是。”心中却是一晒。
李源走这步棋起先是没差,将谢显荣扯入,更是合理。可看着乾元帝当即将奏章掷回时,就该明白,那昭婕妤一时动不得,即动不得,便要善后。乾元帝性子,最是护短,又爱多疑,他要待李皇后寻常,那李源不出来也使得,偏乾元帝待李皇后可以用不喜来说,这回章卓将李皇后举出来,乾元帝回头只怕要以为是李皇后不忿昭婕妤得宠,李源同她父女情深,又是休戚相关,指使了章卓来为难昭婕妤。
说来李皇后为人倒是不坏,却只晓得拿着身份体统说话,做个寻常人家的主母倒是十分合适,偏皇宫是个最不讲规矩体统的地方,只消世上最有权势的那个男人不站在李媛身边。李嫒所谓的规矩体统便全无用处,从从前的高贵妃到如今的昭婕妤,李皇后能压服哪个?
而乾元帝为人,一旦不喜了一个人,凡事都要将人往坏处想的,是以李源若是要将自家从这事里摘出来,就该出面问问章卓这样质疑乾元帝是何道理才是,偏李源不动,以落了下风。梁丑奴心中就有了计较。原先他倒是有些左右观望,还不敢同谢显荣倾心相交,如今看着谢显荣那番应答不卑不亢,李源这一不肯出头,就落了下风。就偏向了昭婕妤这里。
所谓“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朝堂上的事后宫原是不该晓得的,奈何乾元帝宠昭婕妤宠得后宫人人侧目,因此禁不住就有小太监要奉承玉娘将朝堂上的事传了过来,虽见不着玉娘的面,只好同秀云说,依旧十分殷勤,又道:“请姐姐转告婕妤,请婕妤放心,圣上护着婕妤呢。”
秀云进来学了玉娘知道,玉娘起先听着,待得听了最后一句,就冷笑了声,若是真来奉承她的,何故替乾元帝说话?赵熙虽心胸狭窄,到底是皇帝,不会使个太监来替他说话,那便只能是旁人了,故意把这事告诉她,故意补了后头这句,要是自己真听进去了,到得乾元帝面前露出口风痕迹来,倒是个窥测帝踪了。故此只道:“这话儿,我不知道,你们也没听过,可明白了?”秀云与珊瑚对看了眼,只不明白为何方才还是笑微微的昭婕妤忽然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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