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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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数名不幸的蒙古武士们连同胯下坐骑一道,被四五根长矛洞穿,惨叫着死去。长矛阵也被他们撞得凹下去巨大的一片,持矛的辅兵死得死,伤得伤,哀鸣不止。然而,整个长矛阵却没有轰然崩溃。还活着的长矛兵们紧咬牙关,半闭着眼睛,继续将长矛斜举,对准近在咫尺的马头。

不能退,无论如何都必须再坚持一下。左军可以宽恕俘虏,却不会宽恕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没有上司的命令,抛弃同伴逃走,肯定会被处以极刑。军令就在大营门口的木牌上写着,大伙受训的第一天,就要听王胖子那个大嗓门儿逐字逐句念上一整遍。

“辅字戊、己两队,上前补位!”千夫长徐达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对麾下的伤亡视而不见。慈不掌兵,让死者的血白流,才是真正的冷酷。而他,却坚信自己现在所付出的一切,最终都能成倍甚至成十倍的,从敌军身上讨还回来。

“戊队,跟我上!”

“己队!跟我上!”

两名肩膀上扛着黄铜标识牌的百夫长大声叫喊,各自带领一百名持矛辅兵,冲到了军阵当中,将死亡丛林厚度又增加了三成。

“避开,避开!”更多的蒙古武士骑着战马冲了过来,有的凭借娴熟的骑术,在最后关头逃离生天,有的却因为动作稍慢,或者撞在矛尖上,或者跟前面停下脚步呆呆发愣的自家人撞在一起,死得惨不忍睹。

“轰!”“轰!”“啊——!”更多的战马和其背上的蒙古武士不小心撞到了长矛阵上。丢掉了性命,也将长矛阵上砸得岌岌可危。几名受了轻伤的辅兵从敌军的尸体旁爬起来,撒腿向后逃去。才跑了几步,就被耿再成一人一刀劈翻在地。

“别跑,谁跑,老子保证他死得更快!”举着血淋淋的钢刀,耿再成咆哮着威胁。“顶上去,顶上去!老子就在这里站着。如果你们死光了,老子绝不自己逃命!”

几个带队的辅兵百夫长向他怒目而视,却不敢移动身体过来,以免破坏自家阵形。肩膀上那两块黄色铜板来之不易,含金量也绝对令人羡慕。虽然军饷只有同级战兵百夫长的一半儿高,可也是每月整整四贯半铜钱。万一失去,这辈子都甭想再捡回来。

“刀盾兵,上前,有后退者,当场斩首!”徐达高举着一个铁皮喇叭,重申军纪,苍白的脸上不带任何悲悯。

他是战兵千夫长,无论威望还是资历,都远远超过了耿再成。手持长矛的辅兵们心中一凛,无可奈何地继续蹲在原地,矛尾戳进泥土,矛锋斜指向上。

右翼辅兵当中仅有的五十多名刀盾手跑到长矛阵之后,与耿再成站在了一排,“弟兄们,对不住了,将命难违。不过你们要是全死光了,老子保证跟你们一起走!”

“去你娘的,老子不用你陪!”长矛兵们破口大骂,手中长矛却越握越牢,继续对准陆续撞过来的战马,苦苦支撑。

“辅兵庚、辛两队,举标枪,正前方十五步,投!”徐达的声音再度响起,穿透马蹄轰鸣和人哭喊,传进周围弟兄们的耳朵。

几名同样举着铁皮喇叭的传令兵,将他们的命令迅速传给了全军。两个跟在方阵中后方的辅兵百人队迅速从背上解下一根短矛,奋力向正前方十五步远区域投去!”

“噗!”“噗!”“噗!”“噗!”十几名在长矛阵前面前把坐骑勒住骑兵躲闪不及,被飞来的标枪直接洞穿,从马背上掉下去,身体痛苦地缩卷成一团。

又有二十几匹战马贴着长矛阵快速跑过,地上的悲鸣声嘎然而止。只有一团团血肉,暗示着曾经有生命在此处消失。

又有一波骑兵跑了过来,速度变得极其缓慢。每个骑在马背上的蒙古武士都全力拉紧缰绳,将战马勒得眼珠凸出,嘴角冒血,接连悲鸣不止。

后续跑过来的骑兵速度更慢,距离长矛阵也更远。马背上的蒙古武士脸色灰败,宁愿冒着停下来,被后面的自己人撞下马的风险,也不愿意再靠近长矛阵的边缘。

没有速度和惯性的影响,也没有主人的逼迫,战马求生本能,使得他们自动就远离长矛丛林。当掷出去的标枪再也碰不到任何骑兵,整个长矛阵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噢——噢——噢,鞑子怕了,鞑子怕了,鞑子居然也知道害怕!”

蒙古人也会死,蒙古人也会怕。在死亡面前,他们的勇气和韧性,甚至还比不上大伙先前在韩信城中遇到的汉军。那些汉军虽然选择了投降,但是,在丧失了全部希望之前,他们却始终在努力坚持,始终试图翻盘。而刚才被大伙打败了那伙蒙古骑兵,却是在胜负未分的情况下,主动选择了退避。

他们怕了,他们退缩了,他们在一支辅兵的面前主动选择了退缩。发现这个秘密的红巾将士,也被右翼的袍泽们的情绪所感染,紧跟着叫喊的起来,“噢——噢——噢!噢——噢——噢!”一声接一声,充满了骄傲!

“噢——噢——噢,鞑子怕了,鞑子怕了,鞑子居然也知道害怕!”欢呼声如早春的惊雷,从背后追上蒙古骑兵,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千夫长伴格嘴角流着血,恨恨地回头。

前后不过是十几个呼吸间,便有近百名蒙古骑兵死在了长矛阵前,论数量,已经超过了先前损失总和。而对手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同样数量的步卒而已!

每一次回头,对他来说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他却不得不那样做。看清楚自己刚才的对手是谁,看看还没有更多的弟兄跟上来。因为他知道,自己麾下这支骑兵完了!屈辱地完了!虽然没有崩溃,却也伤到了骨头里。没有四个月到半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再走上战场。

然而,他今天所要承受的折磨,却没有到此为止。忽然间,身后又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像利刃一样刺破头顶上的骑兵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紧跟着,在他正要面对的位置,也有焦急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两种截然不同的旋律搅在一起,宛若两条蛟龙在云端搏杀。“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吵得人头晕目眩,五腑六脏上下翻滚。

“敌军,敌军主动发起了攻击?!”强压住心中的烦恶,骑兵千夫长伴格再度愕然回头。却发现,先前给他制造的巨大伤害的那支红巾军方阵,居然重整了队伍,尾随着骑兵的撤退脚步跟了上来。而朱八十一的本阵和左翼,也同时开始向前推进,像三只巨大的刺猬,彼此呼应着发起了反击。

“贼子敢尔!”千夫长伴格大声诅咒,拉住坐骑,准备转身迎战。身边的亲兵和四个百夫长纷纷响应,稍远一点儿正在仓惶回撤的其他骑兵,却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顾不上抬头观察自家主将的认旗。稀里糊涂地撞了上来,与已经停住脚步自家人挤成了一锅粥。

“传令,右翼加速前进!给我咬住那支骑兵!”一直紧盯着战场朱八十一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果断地发出了命令。

“右翼加速前进,右翼加速前进!”负责传令的亲兵通过旗帜、喇叭和号角,将命令快速传到徐达的耳朵里。

原本就有了趁势发起总攻的想法却无法及时跟自家主帅沟通的徐达,听到命令之后喜出望外。立刻拎着一把长枪,跑到了整个右翼方阵的最前列。“弟兄们,跟我上!”

“弟兄们,跟我上!杀鞑子!”耿再成放弃督战任务,拎着钢刀追上来,与徐达比肩而行。

“弟兄们,跟我上!杀鞑子!”“弟兄们,跟我上!”“弟兄们,跟我上!”队伍中的百夫长纷纷走到各自队伍的前列,或者高举钢刀,或者平端长枪。包了铁的靴子踩在地面上,一步一个脚印。

“杀鞑子!”“杀鞑子!”一千三百多名辅兵大声响应,迈动双腿,义无反顾地朝七十余步外挤做一团的蒙古骑兵冲了过去。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只有一件简单的布甲,少部分人,甚至连布甲都没穿。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谁都没有退缩。

因为他们的千夫长冲在最前面,他们的百夫长冲在最前面,他们的牌子头,始终和他们肩并肩冲在一条线上。

‘给我上’和‘跟我上’,只有一字之差。所带来的效果,却是天上地下。

他们是徐州左军。哪怕是辅兵,也是徐州左军。五天一次的训练,不足以让他们和战兵一样成为精锐中的精锐,却有某种和战兵一样东西,已经悄悄地在每个人的心头生根发芽。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胡大海

“传令,伴格横拉到右翼!让左翼的王世元带领他的千人队顶上去!”距离千夫长伴格一百步远处,淮东廉访副使褚布哈果断地做出了调整。

“大帅,阵形——?”副万户铁金犹豫了一下,大声提醒。

反偃月阵的精髓就在中央这五百骑兵上,先利用骑兵的速度和攻击力打乱敌军的部署,然后挥动步卒趁机杀上,将敌军彻底击溃。而将伴格的骑兵横挪,主动避敌锋樱。则会令反偃月阵的攻击力大幅下降,并且还可能对自家士气造成严重打击。

“传令,骑兵横拉到右翼,将左翼让给汉军!”褚布哈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汉军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副万户铁金不敢再多嘴了,只好愤懑地将头转到了一边。以蒙古军为腹心,以探马赤军为手臂,以汉军为爪牙,约束地方驻屯军,弹压百姓。这种层层节制的领兵方略,是大元朝的传统国策。淮安府位置靠南,没有探马赤军。如果蒙古军阵亡得太多,下面的汉军的忠心就无法保证。那样的话,即便今天打败朱八十一,也是替人火中取栗。万一下面的汉军将领突然领兵造反,达鲁花赤者逗挠、廉访副使褚布哈,还有他副万户铁金,恐怕都得落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咚咚,咚咚,咚咚!”“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咚咚,咚咚,咚咚!”战旗挥舞,鼓角交鸣,将褚布哈的命令快速传遍整个反偃月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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