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2 / 2)
没一会,门豁开一条缝,一个和双鲤年龄不相上下的小子攀着门沿,挤出脑袋朝外看。乔岷抱剑上前,欲要施压,但那小儿却似见怪不怪,目光只在他武器上停顿片刻,便溜向别处。
晁晨正要自报家门,那门童却抢了先:荒唐斋不接外客,斋主亦不见外人,几位请回吧。
眼见他要关门,公羊月一把拽住铜环,当即是阖不上,大眼对小眼。门童谨慎地小退半步,似乎故意诱他往门里冲:你要作甚?
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不说说话心不甘。公羊月却站在门槛外,一步也不肯多跨,就这么与他僵持。
那门童武功泛泛,拉不上门,却又不敢松手放他进来,瞬间憋红了脸。
晁晨学精了,一见有机会,便也凑上来,从《诗经》聊到《礼记》,从《易学》说到《春秋》。小门童哪里懂这些,只觉得有十万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嘴巴一瘪,要哭不哭冲里头喊:繁兮姑娘,你快来瞧瞧吧。
趁他分心,公羊月把门缝豁大三寸,只瞧院中紫藤架下坐着个老人,双眼混沌,痴痴凝视树稍,他身侧立着个黑衣女子,闻声冲这头瞥来一眼。
女子生着双丹凤眼,眼睑下点了颗泪痣,面上不见笑,却也不生楚楚可怜的悲色,长发高束,干练有余而乏了些温情,远远走来,如荒漠里怒放的不染世俗的雪莲。
执着之人,所求必不简单,这位侠士莫不是打算在此分说,宣之于市?繁兮盯着那双扶门的手,不由挑眉。
是我等失礼。
晁晨拱手作揖,又去拉公羊月的小臂,可后者偏如石头坐定,纹丝不动,晁晨有些急,不由道:斋院如此,主人必定附庸风雅,但凡文人骚客总有些怪脾气,不可用强,仔细失了礼数!
你确定?公羊月松手。
晁晨转身,含笑冲那姑娘。未曾想那冰美人不通人情,他脚还未跨进去,大门砰然阖上,砸了他一鼻头的灰。
公羊月不厚道地偷笑,把傻了眼的晁晨挤开:边儿去。说着自个人拍门,小指头勾着禁步上的玉环打旋儿玩:能得姑娘青眼,是在下的福气,吃这闭门羹也是甘之如饴,此去经年必得好生收着,说不准又是一桩才子佳人
门里头的繁兮把手探向腰间,发觉贴身之物被人顺去,脸色铁青,转身开门。
公羊月耳力极佳,听人回头,立刻把那禁步往晁晨腰间塞,单单露了串流苏在外。发怒的女人根本分不清人,扬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双鲤捂着眼睛,看着都心疼:老月真是越发没节操。
好在,那记耳光没落下,繁兮的手被公羊月凌空捉住,不进分毫。一个仍是面无表情,一个依旧眉目带笑,但双鲤丝毫不怀疑,下一瞬便会翻脸动上手,她赶忙捞过禁步,拨开二人的腿,挤到中间杠着。
姊姊。
双鲤替她系上,溢美之词张口就说,撒娇卖可怜更是手到擒来。繁兮猛地被她抱住腿,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难受,下意识要将她拂开,却在目光触及小姑娘腰间那缀羽的孕蝶宝珠时,缩手回来。
在三个大男人的注目下,繁兮突然抿唇一笑,掌心轻抚小丫头的发顶,倾身带她跨过门槛:你叫双鲤?进来吧。
公羊月把手搭在晁晨肩上,难以置信:这冰坨子一样的女人,居然吃这套!
卑鄙!晁晨压根儿没在意听,想起方才的捉弄,心中有气,装不出好脸色,冲公羊月狠狠踩了一脚,跟着进了荒唐斋。
花园后的二层正屋便是真正的荒唐斋,门前立柱上刻着一副楹联,点了金漆,吸人眼球。右侧一句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左手一面接了句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诗句皆出自留侯子房世孙,司空张华的《壮士篇》。
再观左右,有两座陪阁冒顶,据繁兮言,一名繁若,一名忘归,前者是传世之弓,后者意指良箭,倒真有高可观四宇的气势。
山石后有一只一丈见方的清池,架了座板桥,铺的是塞外黄杨木,桥头下设有桌案灯盏,四人就此落座。
公羊月环顾一眼,却没再瞧见紫藤架下发呆的老翁,便是那小童也不知所踪,奉茶添食都是繁兮亲历亲为。他们都是俗人,只以为会见到前呼后拥,仆从遍地的地头老大哥,没想到婆子杂役愣是没见半个,整个斋内有股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你们想知道甚么?繁兮没有在主人席坐下,而是退到辅位煎茶。
公羊月开门见山:玉,巴掌大的敦煌玉。
繁兮在此掌事已有数年,听那口气知道是冲着珍宝会来的,心里头有数,大略想了想,遂摆头:此处经手的彩宝石玉不少,甚至罕见的梅花血、昆仑玉髓也不是没有,但敦煌玉确实无所记载,这种玉并非名种,即便出过水色足的。
晁晨追问:有没有可能漏记?
有,但不是漏记,繁兮看了他一眼,笃定道,斋主私交不入册。
双鲤立即往上凑,又是递茶饼,又是送焙炉,软声细语道:好姊姊,就让我们见一见斋主嘛,一面即可。
其实你们已经见过斋主了。繁兮引着公羊月向紫藤花架望去,随后手指落下,替小丫头把额前碎发别在耳后,落得轻轻一叹,非是小女子不相帮,而是斋主他得了奇症,只有不过一日的记忆,便是自己也不记得,哪里还会记得玉。
啊?只记一日事?
双鲤大失所望,失手打翻了案上盛器里煮茶的水。水是沸水,顺着衣褶蜿蜒淌地,繁兮眼中闪过惊慌,忙不迭捉起小姑娘沾湿的袖子,拿手绢温柔替她擦拭,却被公羊月一把把人抢了去。
手中绢帕落地,黑衣女人愣怔片刻,起身侧立,很快又恢复那种不近人情的清冷:黑市之中尚有私货交易,几位不如另谋出路。
人家既已下逐客令,也没有留下自讨没趣的道理,晁晨起身道别,不失礼数。公羊月临走前回头,问道:姑娘是斋主什么人?
我本是飘萍之身,承蒙斋主援手,留在此间报恩。
繁兮相送,终止步于门前的紫藤花下。院外是黄沙飞砾,院内是小桥清风,她孤身孑然,宛如一抹游魂。
真就这么走了?
双鲤不甘,回头多看了一眼,被门槛绊了一脚,顶头撞在公羊月的腰上。
走什么?公羊月揪着双鲤的辫子。
老月,你还有法子?
三人一并巴望过去,恣意的剑客吹去指甲里的灰,抬头来看:这黑市来都来了,不如玩两把?循着那目光望去,正前方灯火通明,是好大一家赌场,几乎盘下了两座整楼,门口袒胸露乳的胸毛壮汉,冲几人眨眼。
乔岷不置可否,双鲤则早习惯他的出其不意,只推着人往前:走走走,人多热闹,那荒唐斋阴风阵阵,像座鬼屋,你们说真有那么健忘的人?
左右都不是医者,健忘不健忘,无人说得清
晁晨有心再试,可看公羊月那副跃跃欲试的玩乐模样,并不似玩笑,心中又顿时凉了底:难不成真走投无路?
见那书生落在最后欲言又止,公羊月故意慢了一步,与他并肩,勾肩搭背大声说:喂,让你见识见识爷惊为天人的赌术。晁晨绷直脊背,正欲推搡,抬头却见身侧的人脸上并无嘻哈,反倒目色沉沉,钳在肩头的手还跟了几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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