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2 / 2)
“至于滕绍……”皇帝又道,“正好江南西道的程守安告病辞官,阿爷打算将江南西道也交给滕绍统领。”
蔺承佑有些吃惊,他早就知道伯父对滕绍信重,但没想到这般信重。淮南道不仅把控着江淮赋税,辖内的寿州也至关重要,此州北连陈颖水路,南联庐州,正是中原通往江淮的一条重要“中路”。
况且寿州富庶,年年有大批茶税收入,光此一州,供养滕绍的镇海军便毫不费力。
如果再把江南西道划给滕绍辖管,就连江夏交界处也交出去了,此地扼守着汉水运路,可谓重中之重。
皇帝问蔺承佑:“你且说说,伯父为何这样安排。”
蔺承佑笑说:“伯父的安排自是再妥当不过。江夏交界处统归一人辖管,滕绍便能借夏口水运防遏淮西,往后彭家每有动作之前,首先需顾忌邻旁的镇海军,两蕃互相牵制,对朝廷利多弊少。只是……侄儿听说江南西道的武宁军自李长青死后不服管束,短短三年便几度易帅,程守安突然告病辞官,只因他在任上不能服众,若贸然由滕将军接管此军,不知又将如何。”
太子温声道:“交给旁人辖管恐生滋扰,交给滕绍却无此虑,阿大你未与滕将军深交过,我却亲眼见过滕绍治军,此人义薄云天,军中上下对其无有不钦服的。”
蔺承佑颔首,他倒忘了,太子去岁曾去滕绍的军中历练,认真说起来,滕绍算太子的半个老师。太子每回提起滕绍,都是心折首肯的模样。
皇帝:“这只是其一。阿爷让滕绍兼管武宁军,还因为武宁军的几个老将早年曾在滕绍的父亲滕元皓麾下从军,这些人见了滕绍,先得恭恭敬敬称其一句‘三郎’,纵算再骁悍难驯,也不敢找滕绍的麻烦。你们两个该听说过滕元皓其人其事。”
太子和蔺承佑正色道:“自然听说过,此公实乃英雄人物。”
皇帝点点头:“当年胡叛图谋江山,若不是滕元皓率军死守南阳和睢阳,江淮的粮运绝难保全。朝廷当时一心夺回两京,对滕元皓的军队施援不够及时,滕元皓带着两个儿子守城长达数月,历经大大小小两百多战,斩敌近十万人,终因兵竭城破,父子三人都死在了胡叛手中。
说到此处皇帝慨叹道:“细说起来,朝廷亏欠滕家良多。滕元皓和长子次子殉国后,滕家的男丁便仅剩滕绍了,滕绍那年才三岁,未能上战场,滕元皓临难前夕手疏辞表,诫幼子以忠孝守节。滕绍成年后未曾辜负父兄的期望,早年率军戍边,近年又驻守江淮,如今江淮民安物阜,滕绍厥功甚伟,江南西道的帅职一空,再也找不到比滕绍更合适的人选了。”
蔺承佑暗想,镇海军和武宁军这一汇,滕绍麾下的军士便有近二十万之众,伯父即便再信任滕绍,也会在朝臣们的建议下采取些防患之举。云隐书院复开是个好法子,就不知道滕绍肯不肯将女儿送入书院念书。
忽又想起滕玉意那双水灵灵的狡黠双眸,以她的性子,怎会愿意让朝廷摆布她的婚事?
果听太子问:“阿爷,云隐书院复开一事,滕将军是如何答复的?”
皇帝道:“几位节度使先后都表态了,只有滕绍未作声。他女儿自小与镇国公府的段宁远订亲,但前些日子滕段两家已经退亲了,我想他之所以踟蹰,是不愿意将女儿的婚事交与皇室来定夺,但朝廷虽说重开云隐书院,却也不愿强行指婚,回头我私底下召见滕绍与他好好聊聊,告诉他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他明白了朝廷的苦心,也就不会顾虑重重了。”
这时昌宜和阿芝跑进来拖拽蔺承佑:“阿大哥哥快出来,那鱼一直不肯上钩,你快帮我们瞧瞧。”
蔺承佑不得已放下棋子起了身,刚走到门口,皇后进了水榭:“说起王氏姐妹,当年我与她们有过一面之缘,姐姐嫁给了名门杜氏之后,妹妹嫁给了滕将军,只是我没想到小王氏走得那么早。今日才知滕将军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这些年竟一直未续弦么?”
蔺承佑脚步一顿,昌宜和阿芝愣了愣。
“阿兄,你怎么了?”
蔺承佑牙疼似的嘶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伤:“疼。”
昌宜和阿芝一下子慌了手脚:“呀,忘了哥哥的伤还没好呢。”围着蔺承佑要看他的伤口,哪还记得去外头钓鱼的事。
就听皇帝道:“小王氏过世后,不少人劝滕绍续弦或是纳一房妾室,可滕绍情愿把女儿交付给妻姐照管也不续弦,恰好他姐夫杜裕知被贬谪至扬州任文官,滕绍的女儿此后便一直住在扬州了。几年后滕绍终于被调任淮南道任节度使,镇海军的治所却一直在寿州,因此父女俩虽说同在一地,也是聚少离多。滕绍常年住在治所,又不肯续弦,自然无从添儿添女了。”
皇后叹息道:“前日我听人说,滕将军不到四十就华发早生,想来他这些年没少思念亡妻。”
太子扶着母亲落了座:“对了,儿子今日在进奏院还见到一人,此人名叫李光远,儿子去时,此人正与滕将军寒暄,听到云隐书院重开一事,滕将军不肯接腔,李光远倒是满面荣光,说他女儿若是也能有幸进书院念书,便能与滕将军的女儿做同窗了。儿子觉得此人面生,打听才知是浙东都知兵马使。”
皇帝笑道:“你不认识此人也不奇怪,李光远原是滕绍手下的一名副将,五年前还在镇海军任营田支度和行军司马(注1),浙东豪强作乱时,滕绍拨派一支军队前去平乱,领兵的就是李光远。李光远用兵神勇,仅一月就平定了浙东之乱,滕绍上奏为其表功,阿爷任命其为苏州刺史。前年江浙水灾,李光远又立奇功,朝廷擢其为浙东都知兵马使,后又令他兼任杭州刺史。当时天下苦旱蝗,独李光远的江东免于蝗灾,为人精明强干,也不擅自邀功,上任数年,浙东缣帛、船坞日益繁茂,这回他进京述职,朝廷少不了对其嘉奖。”
皇后忽道:“我说这个李光远的名字为何这般耳熟,前几日我恍惚听说此人有个能预知灾祸的女儿,李光远屡次镇灾立功,全赖他女儿事先提醒阿爷做防范。”
皇帝一愕:“这些人竟拨弄到你面前去了。天下的能人异士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哪怕只是预知今年的雨水丰寡,尚且要费不少功夫,李光远的女儿听说才十五六岁,哪能预知吉凶?李光远不比滕绍这些功勋子弟,他本是草芥出身,这几年因为能力出众比许多人擢升得快,招来不少人的嫉恨,这些人是怕他留任长安要职,故意在你面前散播谣言。”
皇后往丈夫口里塞了一枚硕大的杏脯,笑眯眯道:“上回我就痛斥了她们一顿,下回再敢在我面前使这些鬼蜮伎俩的话,我令人把她们打出宫去。”
皇帝含笑吃了,柔和的目光与妻子地纠缠在一起。
蔺承佑听到李光远时就已经提不起兴趣了,这时透过轩窗瞧见帝后二人情状,笑着倒退了两步,随后一扭头,对阿芝和昌宜说:“带你们去麟德殿外的莲花池钓鱼啊?那里的鱼机灵点,比这里的呆头鱼钓起来有意思多了。”
“哥哥能走动么,你的伤刚才还疼得不行呢。”
蔺承佑面不改色:“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反正现在阿兄是不疼了。”
皇帝却在水榭里道:“你臂上有伤,今晚老老实实待在伯父伯母面前哪也不许去,后日国丈做寿,你帮着你伯母出些主意。”
***
次日一早,滕玉意托人去成王府递帖子,名面上想拜谒阿芝郡主,实则想把玄音铃的事告诉蔺承佑,不料蔺承佑和阿芝郡主都不在府里。
又去青云观递话,观里的老修士和老道士也说世子未回观里。
滕玉意心想,蔺承佑要么在大理寺,要么去了宫里,这两处她都不能擅自造访,只好暂时歇了去找蔺承佑的打算。
眼看天色还早,滕玉意换了衣裳准备去西市转转,然而没等她出门,小涯就爬出来告诉她近几日最好莫要出门,他现在灵力低微,万一她出门又遇到邪祟,别指望他能护住她。
滕玉意才逃过一劫,当然不敢随意冒险,索性留在府里让霍丘教她练习剑法,傍晚时又把程伯请来,一边拭剑一边说:“本以为端福还要养一阵,哪知他内力异于常人,方才我去瞧他,他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让他同我去赴宴吧。”
程伯忙应了,当年老爷把端福派到娘子身边,不仅因为端福身手出众,还因为他是阉人,必要时可以跟随娘子出入内院,而不必像寻常侍卫那般顾虑重重。
滕玉意又道:“对了,你可打听清楚了,这回国丈寿宴,卢兆安可在应邀之列?”
“邀了。不只卢兆安,今年的进士都会前去赴宴。”
滕玉意一愣:“卢兆安上回在成王府被尸邪卸了一双膀子,这么快就复原了?”
程伯:“上回成王世子特地请了尚药局的余奉御给卢兆安诊视,估计已无大碍了,即便身子还有些不利索,国丈相邀也是一定要去的。”
滕玉意讽笑道:“好个假清高的大才子。阿姐的信虽然取回来了,卢兆安的嘴却还长在他身上,此人心术不正,若任其留在长安,早晚会生祸端。”
程伯:“娘子是想……”
滕玉意想了想说:“前阵子我没空理会卢兆安,程伯你把他这些日子的行踪都列出来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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