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七风波(2 / 2)
待到了京城东门,福王将石大柱招至身前,道:“石将军,这一路跋涉,怕也是累了吧,且请下去休息。到了京师,也不怕有什么事端了。你等且自去休整,何时诸位使节北归,自有敕令传下。”
毕竟京城重地,不许军队进入,也是应有之意。
“末将得令!”石大柱很干脆的应道。
福王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圣上有令,武毅军一部负责保护金国使节及诸部汗王,一路南下,颇为辛劳,特封赏白银千两,黄金五十两。以资奖励。”
石大柱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不提,心中却是暗骂这朝廷当真是小气。
这时候阿济格却是道:“福王殿下,我等这一路前来,和武毅军诸位朝夕相处,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保护,不知道能不能允许他们进来一部分,继续保护我们?”
这话说完,董其昌便是脸sè一沉,这分明是不相信禁军的实力了。
他正要说话,福王却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杵,道:“既然阿济格大王这般说了,那便依你就是,石将军,你且带着一个百户的兵力,前来保护。”
石大柱自是应了。
其余的龙枪骑兵都是绕城南下,去往京南大营驻扎,而仪仗队则是簇拥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东门。
这会儿的东门里大街上,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极为的热闹。
京城的百姓最是爱凑热闹,当初连子宁给人碰瓷儿就惹得群众纷纷围观,更别说是这等盛举了。
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说是今儿个那些北地来的蛮子就到了京城了。喝,这可得瞧瞧去,京城都多少年没来过这么多的外国蛮夷了?唉,想到这儿有些老běi jīng也是长长叹一口气,这年头儿,世道不同了,像是前朝,还多有万国来朝的景象,可是自从到了正德年,明明是上有圣天子垂拱而治,朝政清明海清河晏的,可就是见天儿的打仗,还老是打不赢,真真是想了就让人烦闷。
这等胜景,可能这辈子也就是这一遭,因此自然是赶过来围观,大街两边都是挤满了百姓。
最前头的是打着大旗。旗牌,各sè旗帜仪仗的禁军卫士和手持金瓜,大钺等等武器的大汉将军,不过这没啥,这也不是正角儿,咱们要瞧的也不是他们。
当前面的仪仗走完,后面便是福王笑吟吟的陪着图哈等人策马缓缓而出,看到这些肤sè黝黑,体型粗壮,头发编成了小辫子上面还梳着铜环等装饰物,身上穿着大皮袄,一看就知道不是大明人氏的‘蛮子’们出现,人群中便是炸开了锅,不少人都是大声叫喊着,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喊得是什么。
那些身在后面的,则是使劲儿的想要往前面挤。想要瞧瞧这西洋景儿。
图哈、赫连豹等人的情绪那就不用说了,就俩字儿——震撼!
图哈还好些,毕竟女真虽说人不多,却也总算是有些,大致算是个县城出来的,而跟他比起来,阿济格赫连豹只好就是庄户人家出身,颇有一些这辈子第一次进城的感觉。
多么漂亮的城池,殿宇连亘,鳞次栉比,这么多的人口,多么繁华的人世景象。
他们脑中很是有些匮乏的词汇已经是无法让他们描绘出自己心中的感情,唯有长大了嘴巴,呆呆的向着四周看着。
福王见了他们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升起一股自豪感来——你们这些荒野蛮夷,长见识了吧?这可是咱们大明朝的dì dū,当今天下数第一的城池!
不过,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却是出现了不和谐的一幕。
经过一道路口的时候,忽然斜刺里从小巷子里冲来了一帮人,那些大街两侧维持秩序的顺天府衙役竟然一时间没能挡住,让那帮人冲到了近前,然后——
无数的烂白菜,臭鸡蛋,石子儿,碎砖头,土坷垃等等便是朝着图哈还有他身后那些拐子马骑士的身上砸了过去,而因为离得近,以至于阿济格和赫连豹两人都是遭了池鱼之殃,甚至鸿胪寺卿苏即墨苏大人的眼角都给一个臭鸡蛋正正砸中,当即便是糊了一脸,左眼肿了起来。
“呸呸!”苏即墨感觉一股子又酸又臭的东西似乎流到了自己的嘴里,他慌忙用袖子磨练,气急败坏。
其中还夹杂着很是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女人经期用过的布条,屎尿大粪等等。
有一个汉子,手里提着一个木桶冲破了顺天府衙役的人墙,便是把满满一净桶的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五谷轮回物都泼在了几个拐子马的身上。
那些拐子马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下都是气的哇哇大叫,一个拐子马骑士一提马缰,大吼一声,便是挥舞着狼牙棒向着那些百姓砸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图哈当真是吓得肝胆俱裂,本来自己这边儿就是战败国,来这边儿朝见人家的,真要是再下手弄死几个‘天朝百姓’,那当真就是罪无可赦了,民情汹汹之下,怕是想回去都难。
他顾不得脸上还糊了一片儿烂白菜叶子,嘶声喊道:“苏查哈,住手!你敢杀人我就宰了你!”
那苏查哈的狼牙棒离着一个汉子的脑袋都只有一寸了,听了这话也是浑身一震,却终究是不敢下手,狠狠的一脚将那骇得面sè青白的汉子给踹飞了出去,悻悻的回来。
和拐子马并行的,乃是留下来的那一个百户的武毅军,打头儿走在前面的,便是石大柱。而在他后面,却是一个百户打扮的军官,这军官带着宽边儿的大帽子,又是低着头,因此长相有些看不清楚,只是能看得出来,身材甚是高挺,坐在马上宛如一杆标枪也似。
事发突然,这些武毅军也都是没有防备,似乎只是一瞬间,情况便是变得这般,一场风波骤起。石大柱皱了皱眉头,受到袭击的是女真人,而袭击者则是京城的百姓,武毅军毕竟乃是京城本乡本土出去的,是以便是打算做壁上观。
而他身后那人却是撒眼一瞧,心中却是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眼见得那些百姓就要撒丫子走人,他伸手点了点石大柱,压低声急促道:“快点儿,抓人。”
石大柱微微一愕,然后便是反应过来,他暴喝一声:“大胆刁民,竟敢冒犯钦差王驾!来啊,与我抓起来!”
他也是聪明,却是只说那些人冒犯了王驾,并不扯其它乱八七糟的。石大柱一声令下,武毅军这些汉子们伸手敏捷的跳将下来,一拥而上,没一会儿便是将那些出来捣乱的给当街摁住。
“这是怎么回事儿?”
福王脸sè也是yīn沉了下来,寒声问道。
他方才如若不是躲得快,也要中招,饶是如此,衣袖上也给溅了几滴泔水。这倒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他儒雅沉稳,却不代表他是个缺心眼儿,恰恰相反,此人乃是那等心思极为缜密之人,心中已经是有了很不好的一些联想。
使节前来朝觐,却被当街如此侮辱,出了这般大事,不但是来访的人丢了面子,便是朝廷也是脸上无光,而朝廷脸上无关,皇帝自然就是龙颜大怒,那谁会来承受皇帝的怒火——毫无疑问,就是作为正使的自己!
父皇这般抬举自己,让自己办了这个差事,摆明了就是要把这份天大的功劳砸在自己头上,这一点,福王自然是很清楚的。是以他也更清楚,一旦这么容易的差事都让自己给办砸了,那么父皇心中对自己会有多么的失望。更重要的是,这会对自己在接下来的争皇位过程中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
便是儒雅文气如福王,对那皇位也是无比的觊觎和渴望!
这会儿没有气急败坏,已经算是他涵养很好了。
那些百姓也是知道闯了大祸了,一个个瑟瑟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福王眼光转到了一侧站着的几个衙役身上,寒声道:“你说!”
这几个衙役也是吓得浑身发抖,心中暗骂倒霉,一个班头模样的给推举出来,一屁股跪在地上,颤声道:“回殿下的话,他们乃是当年征北的京军的家人,您也知道,当年征北,许多人都在也未曾回来……”
众人恍然。
尤其是周围围观的百姓,心里对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之心,人家的夫君、父亲,或者是儿子,或者是兄弟跟着魏国公征北,结果一去没回来,死在了女真人的手里,而这会儿女真人成了咱们大明的属国,打几下,骂几句,理当也指摘不出什么错处来吧?
而当年跟着魏国公征北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的,可是不止少数,当下就有不少人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鼓噪起来。
群情一时汹汹。
福王脸sè更难看了,他忽然发现,这会儿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境地。
若是自己惩处这些百姓,可以想见的是,就定然是会惹得京城百姓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儿的,对于自己在民间的声望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但是若是自己在这件事儿上处置的略有些失当,那到时候,不满意的可就是皇帝了。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死人而已,万幸是方才那些拐子马未曾杀了人,若不然的话,就更是要糟糕十倍!
图哈在一边只是冷冷瞧着,也不说话,像是他这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喊几句,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难得的厚道了,可见这一次确实也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足够低的姿态。
福王瞬间就做了决定——百姓算什么,在民间的名声算什么?昔年永乐大帝以叔叔的身份夺了侄子的江山,一路从北杀到南,杀的是尸横遍野,朝野怨恨,民怨何其之大?最后这江山不也是做的稳稳当当的?简在帝心,简在帝心,只要皇帝满意就行了,至于这些百姓怎么想,哼,这皇位是谁的,又不是他们说了算!
“女真远来是客,愿与我大明永修燕好,从此之后,再也无刀兵!这乃是天大的好事,对我大明,极为之重要,无论是何恩怨纠葛,都要暂且搁下。你们只知道图一时之快,却是不知道,若是我大明和女真再起争端,那么死的,还是咱们大明的百姓臣民!死者已矣,却要让活着的人不再毫无必要的死去!”
福王扫视了一圈儿,沉声道。
“说的漂亮!”
这话说出来,董其昌、苏即墨、图哈,甚至是站在石大柱后面的那个神秘百户,都是齐齐的喝了一声彩。那百户更是心中道:“这福王,看问题看的透彻明白,一语中的!会说话,更是会说漂亮话,仅仅是这一点,就比他那些兄弟要高出不少去,其他的就更别说了!此人,方才是明君之相啊!只是,你这番话跟朝廷大员,跟皇帝说,可以。跟这些百姓说,怕是没什么用处呐!”
果不其然,这话说完,周围的百姓毫不领情,反而是鼓噪的声音更大了些。
福王再不犹豫,寒着脸道:“但凡是破坏两国关系的的,都是乱臣贼子!本王怀疑你们之中,有白莲教逆匪混了进来,伺机捣乱!来啊,把这些乱臣贼子押往锦衣卫,传本王命令,下诏狱!还有这些顺天府衙役,也一并拿了!着锦衣卫严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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