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上仙三百年 第8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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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所有弟子都用功,磨坏的练功服和剑石比所有人都多,又花了七八年,终于有一天,家主冲他笑了一下,说:“我儿是个好苗子。”

一声“我儿”,让他有了“父慈子孝”的错觉。

他那时候年轻气盛,一片赤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去,巴巴地捧给封家,只要派得上用场就行。他甚至同封殊兰说:“就是哪日让我豁出命去,都在所不辞。”

结果封殊兰泼了他一盆冷水,说:“我们同一众弟子其实并无区别。”

就是从那时起吧,他和封殊兰这个“妹妹”便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他在一声又一声“我儿”里迷了心窍,一度觉得自己虽是养子,却与亲子无异。觉得自己今后是要接下家主大任的,否则家主怎么会把那么多封家的往事、机缘说给他听?甚至还带他进了无人能进的秘地。

他在这“迷魂阵”里自欺欺人了近百年,直到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逸散出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死气。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斩杀邪魔时不注意,中招而不自知。

最蠢的是,他同家主说了……

就像一个寻常儿子在外受了伤,顺嘴同父亲提了一句似的,他居然同家主说了这件事。

封徽铭永远记得那一日——家主忧色深重,立即叫了医堂长老过来,亲自看着长老给他查。之后又带他去了秘地,让他借助神木之力调养。

而他当时感动极了……

“我当年居然感动得手足无措,你知道吗!”封徽铭猛地一拍地面,瞬间到了封家家主面前,剑尖在冷石中拖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家主眉心一跳,断裂的锁链猛地扬起来,每个断口都化作尖刃,直朝封徽铭捣去!

封徽铭也炸起一身剑气,每一道白芒都与尖刃死死相抵。

一瞬间,飞星四溅。

封徽铭就像根本不怕那些尖刃一般,又朝前压了一点,满眼通红咬牙道:“我当初恨不得要把心肺都掏给你!你知道吗——父亲?”

家主听到“父亲”两字,攥着锁链的手指动了一下。但也只是动了一下而已,力道丝毫没松。

“我当初有多感动,后来发现问题的时候就有多寒心。”封徽铭又往前进了一寸,手指在气劲震动下溢出了血,但他丝毫注意不到,“你尝过那种滋味么?就像剥光了站在雪原上,比死都难受呢……”

家主终于神情空茫片刻,又深深拧起眉道:“你知道?你……知道?”

封徽铭又缓慢笑起来,那笑里满是自嘲,带着几分狼狈悲哀:“……是啊,每来一次这座高塔,借着神木之力调养一番,那股死气就暂时盖住了。但时间久了,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吧?你又何必如此惊讶。”

“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当真就蠢得不可救药?连这点端倪都发现不了?”

家主嘴唇微动。

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就连乌行雪他们都皱起了眉。

从先前封徽铭的反应来看,他确实知道自己身上有死气,但他们以为他只是觉察到了古怪,或是隐约有所怀疑。

可现在听他这么说,就好像……他不仅觉察到了自己身上的死气,还知晓换命阵法的存在。

宁怀衫看着封徽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你何苦?疯了吗?”

封徽铭嘶声道:“我何苦?我也想知道我何苦!我明明可以反杀!”

封徽铭冲着家主道:“我可以反杀的你知道吗?!我在脑中谋划过很多很多次,我想象过很多回,只要其中任何一回!只要任何一回我狠下心,就可以让你死在我前面,可以用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拷问你、逼迫你,让你亲口告诉我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他剑气又进一寸,压得家主的锁链咯咯作响,两边都发起抖来。

“我甚至可以逼着你,亲手把我身上的东西,挪到你自己身上。我想过无数次——”

“那你为何不动手?”宁怀衫又道。

“我——”封徽铭脸上终于有了遮掩不住的狼狈,却让人觉得有些可怜。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家主,嘴唇颤抖着,脸色阴沉,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何呢?

因为他优柔寡断,不算良人,但想狠又狠不到底。

每当他生出那些阴狠的想法时,他总会想起当年被牵着走近封家大门的瞬间。总会想起当年弟子堂的先生说的那句“人要知恩图报”。

于是,那些阴狠反杀的想法永远只出现在梦里,只要他一睁眼,只要他清醒过来,他就会下意识把那些事情压在心底,压得极深,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时间久了,他便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只要他不去碰、不去问、不真的看到换命大阵,一切就都是假的,都是他疑心过重、胡乱猜测的。

他毕竟是养子,毕竟掏心掏肺这么多年,哪怕就是养一条狗,也该有点舍不得吧?也会下不了手吧?

他就是在等对方下不了手。

他甚至还想着,自己早日站稳脚跟,接过封家大位。抢在换命大成之前,成为封家最有话语权的那位。

在那种情况下,他这位“父亲”是不是就该顾全一点大局,会改变想法。

“我不是没法自救,你明白吗?”封徽铭沉声道,“我只是……”

只是想看你后悔,看你表现出一点点“父子情”,仅此而已。

他没说完,但家主似乎明白他的意思。

有一瞬间,家主脸上显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来。几乎让人怀疑,他真的有点后悔了。

封徽铭也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微妙,眯起了眼睛。临到这种时候,他说的话又口是心非起来:“……你又要表现出假惺惺的情谊来骗我了?”

家主脸色几经变换,半晌又慢慢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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