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 第55节(2 / 2)
温降没有理会他,呼吸微微发着颤,敛下眼睫靠近迟越,攥住他的外套。
迟越感觉到她的动作,有些意外她突然露出低沉的表情,顿了顿,找到她的手牵住,握紧她的手指。
温降看他一眼,喉咙紧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口型对他说:“帮帮她吧……”
迟越复杂地看她一眼,片刻后才松开紧抿的唇线,问面前的人:“去哪儿缴费?”
敖飞建的眼底顿时燃起亮色,飞快说了句“你们跟我来”,便领着他们转过弯往前走,因为步子迈得太急,左腿的歪斜看起来比之前更明显。
柜台的人早就等着他们了,缴费流程很快,加上病人腹腔大出血,没办法做腹腔镜,只能上创面更大的开腹手术,费用并没有想象中高,一万左右。
温降直到钱从迟越卡上划走,才回过神来,拦下敖飞建拿了缴费单就准备飞奔去找护士的动作,提醒他:“钱不是送你的,你得打借条给我们。”
“好,好,我把单子给护士看一眼就回来给你打借条。”敖飞建拼命点着头,在这样的大冬天里,额头都出了点汗。
温降这才垂下手,收回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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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有在医院停留太久,拿到敖飞建签了字的借条便打车回家。
只是一路上,车里的气氛沉闷得不可思议,温降靠在椅背上,转头望着车窗上浮起的薄薄一层雾气,再往外是冬日里深灰色的天景,一句话也没说。
她甚至怪异地想知道,手术室里有空调吗,要不然零度左右的天气里,做开腹手术,应该会很冷吧。
迟越一早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转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叹了口气,问:“后悔了吗,是不是觉得不应该帮她?”
温降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轻声回答:“我只是想到……我说不定也会像她这样。”
躺在手术台上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感觉自己死掉,或是感觉到肚子里的血混着肉一起滑落。
迟越微怔,下意识反驳:“不会的,你怎么可能跟她一样。”
“可那天晚上,要是我遇到的人不是你,是别的混混,我跟周静美就没什么两样了……”温降的话音听起来很单薄,像一瓣干枯的花,“那群人都是这样的吧,仗着他们是男的,就可以不计后果,反正最后受苦的也不是他们。”
迟越有些哑然,这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所以像敖飞建这样的,甚至都算好的了吧,还会到处借钱做手术……还有很多直接失踪的,只能让女生一个人去医院打掉,或者在学校厕所里生下来,一出生就把孩子淹死什么的,就像新闻里一样……”温降说到最后,呼出的白雾消散不见,只有窗玻璃上朦胧的一片。
迟越的喉间微紧,只能苍白地重复:“你不会变成这样的。”
“我会的,”温降像是刻意逼迫自己认清事实,指间陷进羊绒大衣细腻的纹路中,告诉他,“你应该不知道吧,我那天晚上向你求助的时候,都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胆寒,自己那个时候太天真了。
怎么会觉得,稀里糊涂地在路上找一个陌生的男人,会比遇到校园暴力要好呢。
迟越看着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的话说得没错,他见识过那个圈子,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对身边的女生的,万一那天晚上不是他……他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任何可能对她来说都并不好,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好。
不管是被那些混混偷拍视频发到群里,供所谓的“兄弟”有福同享,还是在酒吧里被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和骚扰,他都无法想象。
最后只能艰涩地开口对她保证:“我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你放心。”
“我知道你不会,”温降对他牵了牵嘴角,对他露出一抹苦笑,“所以我才后怕啊,万一是别人,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办呢……不可能把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找谁借钱做手术,我这辈子就全完了,就像我妈说的那样。”
迟越看着她,在心里长叹了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低声道:“觉得难受就不要想这些了,你现在已经遇到我了,这件事不会改变的。”
温降靠在他怀里的时候,身体有一瞬间僵硬,过了一会儿才软化,眼睫微动,也知道自己想这些没有意义,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发生的事情也不会突然发生,她应该觉得庆幸的。
迟越的胸口微微震动,又告诉她:“如果真要后怕的话,我跟你一样怕,如果没遇到你的话,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温降闻言,也觉得感慨,良久后轻叹了口气,喃喃:“嗯,还好你帮了我……”
两人就这样靠着,有一会儿没说话,雾蒙蒙的车窗外掠过一道又一道行道树的影子,在冬日里褪成铁似的青黑色。
迟越的肩膀很宽,她的头发枕在他的外套上,会发出细小的摩挲声,听起来让人安心。
直到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念头,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心口便泛起异样的酸涩,问他:“迟越,那如果在我遇到你之前,有别的人求你帮忙,你也会帮她的吧?”
迟越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出于直觉,知道自己不能答得太随便。
良久后,他低声道:“如果她不是骗子的话……会吧。”
慎重不等于说谎,如果她口中的另一个人也像她当时那么可怜,他确实做不到袖手旁观。
温降在提问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的答案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在最开始,他只是纯粹地出于好心才帮了她,并不是因为别的。
好在迟越紧接着又解释:“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会——”
后面的话一下子卡住,他想起来自己还没跟她告过白。
温降听他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微微抬眼,问:“不会什么?”
迟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脖颈,换了种说法:“不会想要考大学。”
温降听到这个答案,脸上的表情才总算露出亮色,嘴角抿起细小的弧度,点头道:“对哦……所以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还好我们遇到了。”
她这句话说得跟定情似的,迟越的嗓子微微发痒,轻咳了声,应道:“嗯,你说得对。”
……
当天回到家后,没一会儿天色就完全黑下来,吃完晚餐又学了一会儿,两人便互道了晚安。
只是迟越想到他们今天在车上的谈话,总觉得有点睡不着觉。
在沙发上压着被子翻来覆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温降的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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