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 第36节(2 / 2)

加入书签

“那天晚上也像现在这样……雷声很大,之后是暴雨。我从素描班下课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李阿姨说妈妈又睡了一整天,让我上楼看看她。所以我带着我刚画完的静物,打开主卧的门,就看到她躺在那儿……”

他的话音到这里顿住了,已经是刻入身体的条件反射,每当他回想起那个画面时,胃里总要激烈地痉挛,从小腹一直收紧到喉咙,想要作呕。

妈妈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样子已经不像是真的人,消瘦,青白,下半张脸埋在她的呕吐物中,在灯光下很骇人。所以只需要一眼就能让他确认,她已经永远离开他了,从此在这个世上,他再也不会有妈妈了。

温降虽然有过这样的猜测,听到这里依旧觉得心惊,忍不住抬手抓住他的手臂。

迟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嗓音,像是某种遗传而来的自虐倾向,硬是把这个故事讲完了:

“看到她之后我没开口喊妈妈,也不敢走近看她……我好像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她最后一定会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数次地告诉过我她想死……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不论我怎么求她,考多少个一百分,学画画还是学钢琴……结果都不会改变。”

最后几个字已经被窗外的雨水打湿,仿佛一张薄荷米纸,顷刻便融化了,只剩落入肺中的清寒。

温降被他话末的气音听得心碎,已经顾不上越轨或是其他,主动伸手抱住了他,努力贴近他的胸口。

只是这次她说不出“没事的”、“会好的”这样的话,因为那样的事不会没事,也很难好起来。

她现在总算知道迟越为什么会在四年前休学,放弃中考,最后被送到这样一所高中里。

也终于知道偌大的家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与他父母有关的一切,知道他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唯一鞭策着他前进的人已经离开了,他被丢在原地,茫然无措,再也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而出发。

迟越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在她抱住自己的同时僵住了,不是因为抗拒,而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温降并不是一个很大胆的人,相反,她很胆小,刚来家里的时候甚至不敢随意走动,连找个地方坐都需要他来开口。

所以现下,他想不到她竟然会愿意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拥抱……应该是安慰的意思吧。

直到良久后,他才慢慢俯下身,回应了她。

可让人错愕的是,等他并不熟练地环住她的腰,却并不觉得陌生,甚至是熟悉的,仿佛之前就做过这样的事。

暴雨的声音在耳边越发清晰,泄愤般地倾泻而下,像噩梦中敲击着琴键的重音,天地都被这样嘈杂包围。但她的怀抱温暖得不可思议,让人想不明白这么纤细的身体,为什么可以这么温暖。

迟越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被拥抱是什么时候,至少也是四年前了,只有妈妈会这样抱他。

尽管那段时间她的病情已经恶化得很厉害,但在清醒时,她还是会在他出门上学之前给他一个拥抱。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收紧手臂低头枕在她肩上,一点一点汲取属于她的温度。温降柔软的发丝间或蹭过脸颊,鼻间萦绕着淡淡的花果香气,压过了暴雨中升腾的草木的腥气,他几乎在这样温柔的拥抱中迷失。

直到下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没了银色火光的提醒,他被毫无防备地击中,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险些松开手。

温降能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转过脸来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却被他更用力地搂在怀里,连转头都做不到。

顿了顿,她像那天晚上一样,伸手在他的背上安慰地轻轻拍着,偶尔会碰到他凸起的椎骨,仿佛脊背上生出的一道道刺。他太瘦了,平日里这样高的个子,抱在怀里却是单薄的。直到他一点一点放松后背紧绷的肌肉线条,她才停下动作。

窗外的雨声依旧,可大概是习惯了,听起来没有一开始来得响。

过了很久,迟越轻蹭了一下她的肩膀,出声喊她的名字:“温降。”

他的咬字还有些闷,尾音低低的,很近地传过来,不是平时那样清冷的音色,在夜色中透出几分无助的温存,像他的拥抱一样,紧紧贴上她的耳垂。

“嗯。”温降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心里一软,轻应了声。

“你……”顿了顿,他的话音听起来有些犹豫,问她,“今天晚上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呜呜,宝子们就是说,评论怎么越来越少了……(瘫坐)

第34章 、降温

“什么?”温降被这话吓到, 惊愕地抬了抬头,在动作间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迟越感觉到她的抗拒,也发现自己昏了头, 额角泛起发烧般的热度,很快松开手臂往后靠了靠, 懊恼地垂下视线,解释:“你不用害怕, 我不会对你……”

然而话才出口,又意识到这样不论如何都太过分了, 她毕竟是女孩子, 又经历过校园暴力那样的事, 即便他再想,也不能随随便便说出这样的话,会吓到她。

迟越的思绪落到这儿,喉间泛起不知名的涩意,垂眼轻摇了摇头,额发的影子在他苍白高挺的鼻梁上划过,改口道:“你回房间睡觉吧, 太晚了,不用……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不是没经历过比起今晚更加来势汹汹的暴雨, 又不是第一次了,矫情什么。

没有必要拖她下水,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迟越拉开被子, 示意她离开。

但温降没有照做, 湿润的杏眼望着他,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抓住他的手腕,轻声道:“好。”

迟越落在被子上的手僵了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回答的不是自己的后半句话,而是最开始的那句。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一时间只能怔忡地看着她,喉结艰难地向下滚动,脸上的线条在微光里细致得仿佛是雕琢出的,也因此短暂的、像失去灵魂的彩偶。

过了好久,他才再度开口,嗓音低而沙哑,一如窗外的雨声,茫然问她:“为什么?”

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尤其是,没必要为了像他这样的人做到这种程度。

或早或迟,他都会烂在这里,就像妈妈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更软弱,所以一直活到了现在。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