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2 / 2)
金饰辉煌,飞阁流丹,雕栏画栋,整个?封王台都体现着一种?近乎极致的艳俗奢靡,待得久了,竟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气躁心?浮之感?。
红衣修士放下手中的托盘,齐整地保持着几乎丈量好的距离垂着头迅速地退出了殿中。
回想起南门星某一日盛怒之时那句脱口而出的“不缺女人”,温萝不禁疑窦骤起。
整个?封王台,除了她以?外,似乎一名女子的身影都没有。
不过?,此话是真是假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南门星既然体谅她体质虚弱,免去了他刻意以?“恶心?她”为目的而要求的每日雪中漫步,便已?经可?以?算作他阶段性的进步。
那她自然该给他一点甜头。
放下筷子,抿唇抬头,仿佛被胁迫的良家少女一般隐忍,却又似乎夹杂了些别的什么,温萝道:“今天的菜式看起来很?好吃。”
没话找话。
南门星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与昨日相比,就连排列次序也一般无二的餐盘上,狭长的眸轻轻眯起,似有不悦的火焰在其中闪跃。
危险的寒意一闪即逝,仿佛窗外寒风透过?缝隙钻入暖洋的殿中,随着密布的烛火暖炉炙烤而消散。
南门星缓缓抬眸,唇角微翘,仿佛还是从前那个?羞赧的少年?,目光在温萝脸上流连半晌,不自觉攥紧的手终是松开。
“阿芊,你如此敷衍我,我会很?伤心?的。”乍一看,竟有几分他身为“钱星”时似曾相识的神态。
并?未如往常一般克制着接话,温萝深吸一口气,眼中自两人摊牌以?来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汹涌激烈的情绪来:
“南门星,这样做你真的很?开心?吗?先前你便欺瞒哄骗于我,肆意玩弄我的感?情,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冷眼旁观。在你眼中,我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很?可?笑?这样还不够,如今你更是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拜托你,不要再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每每见到,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自知?失言,坐在原地平复了一会儿陡然因愤怒而加快的心?跳,闭口不再言语。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骤然爆发,她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对?面那人却并?没有显出恼怒的神色,反倒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脸上清淡虚伪的神色猛地一收,语气之中染上一丝几不可?察的焦灼,追问道:“你都怎样?”
意识到些微失控的失态,南门星心?下微微一梗,下意识翘起唇角,扯出一个?与往日无异的笑来,并?不理会她前半段质问,只是开口威胁:“阿芊,你说的每句话我都有认真听哦,此刻只说一半,我心?下可?是难受得狠……”
脑海中倏地回忆起她无力跌落在他怀中的重量,下半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威胁就这样生生卡在了喉头,不上不下,一阵刺挠的麻意自嗓子眼如电流般窜上全身。
胸口仿佛郁了一团气,却又无处可?泄,缓缓吐出一口气,唇角仿佛有千斤重,他第一次感?到连笑都是如此疲累之事。
分明往日里,这是他最柔软却锋利的利器。
顿时便失了开口的兴致。
他猛然收声,残存的尾音在空中打了个?转,飘飘悠悠落在温萝耳中,她轻哂:“你又想以?什么来要挟我,阿姐?韵流师姐?还是说,你连我师尊也不愿放过??”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有脾气的。
如果没有她的出现,单从姜芊的角度,初离无尽海不谙世事便掉进了久经世故的南门星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之中,一颗芳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给了出去,却全然不知?对?面并?非她以?为的温柔情郎,而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也眼睛都不眨的噬人恶魔。
可?爱情就是如此无理,给出去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即使?想收,也再也收不回来。
饶是她得知?一切都只是南门星伪善笑容下丑陋的骗局,她也早已?如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地扑了进去,即使?理智上多么决绝,情感?上也断然没有能够骤然抽身的机会。
爱恨交杂之间,她的冷若冰霜与拒绝看似是冷漠愤懑,却又何尝不是一种?苦涩的逃避。感?性与理性的撕扯,足以?将她逼疯。
而南门星也是同样。
如今看来,只有两人将内心?之中悄然变质后?与初遇时截然不同的情绪倾吐出来,才有能够将关系更推进一步的机会。
温萝心?下一笑。
这个?机会,就让她来给。
果然,她这话一出,南门星面色便沉了下来,可?他似乎依旧残存着几分理智,开口的话并?不过?分刺耳,缺了几分平日里的笑里藏刀,语气清淡得不像他:“你当?真如此看我?”
没有再唤她“阿芊”,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你”字,却仿佛有着分量一般,将他的声音都压得沉了下去。
挣扎之色一闪而过?,温萝瞥开视线:“我本以?为足够了解你,可?事实却给我狠狠上了一课。”
话说到这里,殿中气氛已?如冰棱般凝滞,仿佛一层透明看不见的薄膜,将两人心?上牢牢缠住一圈又一圈,再轻柔地寸寸收紧,令人透不过?气。
暂时不再打算开口,温萝重新执起筷子,垂着头机械性地用起饭来。
寂静的空气之中,仅余她手中玉著瓷碗碰撞而出的叮当?之声,全然不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声音清脆悦耳,仿佛仙乐奏鸣。
沉默而黏腻的气息如巨大的擎盖,将宽阔的餐桌以?及遥遥坐在两端的两人牢牢拢在其中,似锁链,难耐却逃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温萝咽下最后?一口饭,正欲起身离开,南门星总算自他始终未变的姿势中挣脱了出来,语气平静:“阿芊,你真的爱过?那个?叫‘钱星’的男人么?”
微微一滞,温萝心?下飞速思索起来,却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那头便自顾自轻笑一声,笑意无端显出几分寂寥与自嘲:“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什么不能像对?待他那样对?待我?”
他语气静得似无波的死海,却无端比哭泣更令人感?到灰败的悲凉,与他身上向来邪肆诡谲气质矛盾异常的茫然穿透耳膜,刺入温萝心?中。
这个?问题,他并?不是第一次问。
上一次,他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尾是盛怒之下报复的快意与嫉妒隐痛交织而成的薄红,带着他身居于此百年?的自信与傲气;
这一次,他在身侧的座位之中寂然垂眸并?未看她,半边身子隐在烛火照耀不到的阴影之中,光暗分界线刻在他挺立的鼻梁之上,泾渭分明,他似乎习惯于蜷缩在黑暗之中,是生命身处的不安全和自卑。
不过?月余,他便不知?不觉在她面前再也没了戾气。
不过?这还不够。
温萝不答,沉默起身,却并?未立即离去,淡淡道:“那一日,我在这里昏迷之后?将我送回房中,你究竟为什么不走?”
尘埃在烛光照亮的空气中沉浮,飘忽,飞跃,南门星细微仰头的一个?动作,便激得它们随之剧烈震荡波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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