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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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武的叛乱在刘宏意料之内, 他甚至陷入了一种赌徒的心境, 表面上大呼小叫叛贼挟持, 内心却为即将迎来的胜利而心头火热。

在被关在承徳宫的那一刻,刘宏是慌乱的, 慌乱之中他又有一种预感:我是皇帝, 窦武没那么大胆子敢杀我!

自身性命无忧之下, 他甚至有一瞬间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直到曹瞒来救, 刘宏这才从上头的状态回过神来,手心一片汗水, 那是心情澎湃激动之下造成的, 就曹瞒这小傻瓜,以为他在害怕,还好心来安慰他。

刘宏哪里会害怕, 他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兴奋到手都在颤抖, 只要他能去与曹节汇合,这场由他下令来“布局”的宫廷政变, 将会由帝王的完胜来画上句号。

谁能想到, 曹瞒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呢?女装也没什么, 他们二人都穿了,五十步笑不了百步,至于看到他女装的宦官们,刘宏递了曹节一个微妙的眼神。

除了可信的亲信,其余人等全部诛杀!

小眼神还没递完, 身边的曹瞒就倒了,他的大汗浸湿后背,身上血迹斑斑,刘宏余光看到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像被箭射中的飞鸟,软趴趴跌倒下,忙伸出胳膊去捞他。

他惊慌失措地叫人喊御医,口中呼唤阿瞒的名字,穿着宫女装的曹瞒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血液与汗水润湿的狼狈模样令刘宏方寸大乱,哪里还有空去想即将到手的无上权力,急地泪花直冒。

“都怪我,要不是我拖累,阿瞒也不会受伤!”

御医前来,请告陛下不要轻易移动伤者,刘宏立刻下令清理闲杂人等,将窦太后迁到距离最远的偏殿软禁。

御医在前诊治,小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眼泪水扑哧扑哧掉。

曹节与王甫互相传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王甫没懂啥意思,以口型示意。

曹节比划了杀头的手势,视线落在那些见过帝王女装的小宦官、小宫女身上,哪一些是长乐宫原先的旧部?哪一些是他们的人?王甫作为亲密无间的合作者,知道得一清二楚。

得了曹节的示意,王甫吓得冷汗直冒,唯恐帝王稍后也来找他算账,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是个瞎子!

为了掩盖心虚与害怕,王甫做起事来尽心尽力,曹节让他起解决后续麻烦,杀死闲杂人等,他走得比谁都快。

王甫走后不久,御医为曹瞒抹上伤药,包扎妥当,跪地向刘宏复命:“小公子伤着经脉,需静心修养,若不好好养着,恐怕日后会留下病根。”

刘宏心头一颤,急忙问道:“可能养好?无论需要什么药材,但凡宫内有的,全都给阿瞒用上。”

御医恭敬答道:“只要好好养着,就能养好,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右手就能活动自如。”

想到曹瞒那么喜欢练武,要半年不能碰刀剑,刘宏更加愧疚。

御医走后,刘宏红着眼下令:“窦武全族一个不留,朕要将窦家抄家灭门!”

曹节恭敬应是,许久不曾离去,反而躬身上前,对刘宏轻声细语说道:“曹瞒的父亲曹嵩,是诛杀窦武的有功之臣,他上书来请求将曹瞒接回家。”

刘宏僵了僵,犹如被人戳中了痛脚的猫,炸毛瞪圆了眼:“他要接曹瞒回家?!”

曹节见此,轻轻一叹,对刘宏温柔说道:“阿瞒受伤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他那么喜爱自己父亲,若是醒来没有家人陪伴,该有多无助可怜。”

刘宏脸色微变,沉默了下来,静静看向曹瞒沉睡的脸。

“陛下,窦武已死,您日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曹瞒救驾有功,您可以为他封爵,日后想念他了,可以召他入宫来相见。”曹节在动之以情后,又继续晓之以理:“陛下稍后将要执掌朝政,必将忙碌起来,后宫诸人谁来尽心尽力照顾他呢?这世上对待阿瞒最好的,除了陛下以外,就是他的父亲了。”

是的,谁都知道曹家三代单传,刘宏也听曹瞒提起过,他爹就是个老母鸡,又当爹又当娘地把他念叨长大。

刘宏阴沉着脸,神色晦暗难辨,他悄悄握紧了拳头,陷入纠结的情绪之中。

送阿瞒走,他舍不得,可阿瞒伤重没人尽心照顾,他更加舍不得。刘宏观察曹节,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他脑海中不断的有声音在询问自己:曹节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急切送阿瞒走!

帝王的目光阴郁而冰冷,曹节不是蠢人,他感觉得到刘宏的不悦,心中一动,已是想好了说辞。

“陛下,曹家三代单传,曹瞒是奴婢干爹曹腾唯一能延续后代的子嗣,”曹节表明心迹:“对于宦官来说,能够有延续后代的可能,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婢是曹瞒的‘叔叔’,是绝不会害他的。”

是的,阿瞒之前也喊曹节“大叔叔”呢!

刘宏恍然大悟,看向曹节的目光终于回暖,他又依依不舍地盯着曹瞒看了许久,犹犹豫豫说道:“那,就准了曹嵩的请求吧!”

刘宏又说道:“我要为阿瞒封侯!”

曹节低眉顺眼,陛下想要做什么,他不能再阻止,至于被架在火上烤的曹瞒会如何成为众矢之的,又会有多少朝臣反对,曹节几乎能够想象得到。

小皇帝幼稚,稚嫩,记仇,锱铢必较,他性格上的缺陷,将是曹节可以利用起来的最佳武器!

曹瞒昏睡了两个时辰,将流失的内力补充回来些许,他会晕倒与御医诊断不同,非伤重缘故,而是内力耗尽,精疲力竭的原因。

曹瞒醒来后,懊恼地爬起来:看来还是内力修炼不够,不然怎么逃了这么点路,就把内力都给耗尽了。以后还是勤加练习才好。

他一醒来,刘宏就惊喜地叫了起来,一把抱住了曹瞒,连声音都在颤抖:“你吓死我了!”

“哪有那么严重,一点轻伤而已,”曹瞒嘴硬说道,晃动手臂给他看:“一点事都没有。”

“你别逞能,御医说你伤者经脉了,要静养,静养,哎你别动!”刘宏拉住了他,他左右看了看,见曹节老老实实在外面守门,兴奋地眼睛发光,告诉曹瞒大好消息:“窦武死了!”

曹瞒果真如刘宏所料,惊讶地长大了嘴:“窦武死了?!”

曾经官气逼人,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权倾朝野第一人的窦武窦大将军就这样死了?!

刘宏连连点头,笑容满面,其中多少如释负重,多少辛酸苦辣,又有多少尔虞我诈,也唯有一起与他熬过这一年的曹瞒知道了。

从十一岁到十二岁,刘宏从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到手握天下生杀权柄的帝王,曾经丝毫不敢肖想的美梦成了现实,并且头顶再也没有了大山压迫,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令刘宏恨不得仰天大笑。巨大的喜悦心情,唯有与小伙伴,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与他一起快乐,变成双倍的喜悦,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曹瞒刚开始还挺高兴,他是真心乐刘宏所乐,忧刘宏所忧,直到刘宏对曹瞒说起了要为他封侯的事情,曹瞒眨了眨眼,恍恍惚惚地“啊”了一声。

“给我封侯?”

刘宏眼睛发光:“嗯!之前我们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成了皇帝,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曹瞒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他犹豫着说道:“可我既没有卓越的贡献,也没有为天下百姓做过些什么,朝堂之上但凡是有资格能封侯的,哪一个武将不是守卫边境有功之臣,哪一个文官不是于天下有利之人?现在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太学都还没毕业,毛都没长齐,却要封侯,这不合理。”

曹瞒连连摇头:“不成,不成。”

刘宏不解道:“你有救驾之功,我有全天下最高的权力,由我给你封侯,没有人敢对你有意见。”

“天底下最高的权力不是白白来的,是多少人用劳动与税供养起来的,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曹瞒头疼道:“这不是有没有意见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个坎,朝堂政治,在我心目中是神圣的存在,是为天下万民谋求福祉的地方,那么多优秀的人聚在这里,为天下的发展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如今这么大的权力,却让我们两个小孩子来‘玩’,当作分享的玩具,这不合理,这也不应该啊!”

刘宏有些不高兴:“之前我们说好的,你做臣子我做皇帝,你辅佐我。”

曹瞒执拗摇头,认真对刘宏道:“我不想靠和你关系好封侯,我应该靠我自己的能力,去做实在的事,不然我这样,和窦武随随便便封家里人为侯有什么区别呢!”

曹瞒见刘宏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他嘻嘻笑了起来:“哎呀好哥哥,你最好啦,封侯这个,都是给宦官的,你舍得把它丢我头上吗?那得是多招人眼的位置呀!我要是站在人前,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好朋友啦!”

曹瞒嬉皮笑脸,每当没办法说服刘宏的时候,就开始耍赖皮,甜言蜜语一句句往外冒,整得有多嫌弃侯这个爵位似的。

曹瞒有一点戳中了刘宏的心,“一个人的好朋友”,他要一想到阿瞒以后就有许多好朋友,然后忽视他的存在,就心里头冒火,总觉得有人要和他抢朋友。

“你想等有建树,有足以匹配爵位的资格时,再封爵吗?”刘宏问曹瞒:“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们都长大,我做你的左膀右臂,做你手中的利剑,继续为你披荆斩棘好不好?”曹瞒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说出来的话却万分认真,也特别能打动刘宏的心,他们一起畅想成长后的未来,一起幻想着日后君臣相得的美好愿望。

刘宏笑了,对曹瞒认真道:“你不喜欢侯,那么到时候,我给你封王!”

曹瞒哈哈笑道:“封王?那可至少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功绩啊!陛下给我这个目标,倒是让我很有压力,你别看我瘦弱,我可是励志要做大将军的!”

“我相信你,”刘宏郑重说道:“我相信阿瞒以后一定能成功,你现在都那么厉害,以后一定更加厉害。”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以后的封号,到时候取得不好,我可是会嫌弃的,”曹瞒开玩笑道。

刘宏想了想,对曹瞒道:“‘魏’之一字,高大威武,最与你匹配了。”

皇宫宫门上巍然高出的台阙名为魏阙,其下用以颁布法令,象征朝廷,刘宏取之用心,是料准了曹瞒不知道“魏阙”是什么意思。

“魏王,这名字霸气!”曹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魏之一字朗朗上口,深得他心,听之则喜。

刘宏展颜露出笑容:“那我们约定好啦!拉钩!”

“好,拉钩!”

他们约好了,等各自成年,成为领域中的佼佼者,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来日,他们一君一臣共创辉煌未来,日后史书之上必将记载他们君臣相得的佳名!

刘宏乐呵呵地将封魏王的诏书都写了,将它藏在了承德殿挂牌的顶上,两人嘻嘻哈哈,时而望向“承德殿”三个字的高处牌匾,共同守着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秘密。

一想到日后人来人往,谁都不知道牌匾后面有一纸诏书,刘宏就偷着乐。

他遗憾地说道:“不给你封侯,我却要给宦官们封侯,明明是你救了我,结果你什么都没要,还马上要离开了。”

曹瞒疑惑:“离开?什么离开?”

刘宏笑道:“你爹想你,请我放你回家呢!”

“这有什么,既然要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就随便赏我点辎重与美食,”曹瞒不甚在意道。

刘宏答应了,还给了他能进宫门的令牌,依依不舍道:“你要经常来看我啊!你不来,我就下诏叫你进宫伴驾了。”

“一定一定,”曹瞒连连点头。

“出宫以后,阿瞒打算做什么呢?”

“接下去陛下政务会繁忙,而我什么都不懂,唯有努力学习,才能追逐上陛下的步伐,”曹瞒笑道:“我打算继续随先生学习,等十五岁,我就考太学,进大学部学习入朝为官需要懂的知识,日后就能在朝堂之上,觐见陛下圣颜了。”

曹瞒喜欢充满挑战性的事情,比起随随便便得到的好处,他更想要挑战成功后获得的奖励,无论是去太学学习,还是日后入朝为官,他都想靠自己,所以他再次对刘宏强调:“别给我开后门,我要看看我究竟有多厉害,同一届的第一名一定是我,陛下看着吧!”

刘宏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胡乱地点头答应了,心里却想着:你不接受我的赏赐,我还能给你别的。

曹瞒伤的是肩膀,第一天就能蹦蹦跳跳落地了,第二天动起来和没事人一样,看得刘宏心惊肉跳。随着朝堂的权力回归帝王手中,刘宏也开始忙碌起来,他需要指派自己认识的人,需要经营自己的亲信,需要平衡朝堂,原先窦武拿捏的大权,从不将大事情给刘宏,现在全部需要由他来拿主意,有些事情,他自己都不懂,只能召见朝臣们来商议,稀里糊涂地听他们喷来喷去,最终请他拿主意。

小皇帝刘宏,对扑面而来的朝政一脸懵,此前毫无存在感的曹节挺身而出,为帝王排忧解难,分析朝堂内外局势。

自从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大宦官,曹节靠着陛下身边大红人的身份,封育阳侯,任职长安卫尉。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手中捏着小皇帝,属下掌握洛阳大小兵权,成为了继五侯宦官下台后又一位掌握朝政大权的宦官。

每当曹瞒来找刘宏的时候,都能看到曹节温顺地随侍在刘宏身边,事事亲力亲为,时而为他温声讲解朝堂大事,为他分析朝中臣子之间的关系。

刘宏询问曹节:“陈蕃可是窦武党羽?”

曹节轻声答道:“是的,他是窦武最器重的左膀右臂,并且对窦武忠心耿耿。”

曹节恨极了要对他们赶尽杀绝的陈蕃,誓要陈蕃人头落地!

刘宏拧眉深思,回忆起总是随窦武跟进跟出的重臣陈蕃,那也是曾经为难他的一份子,于是冷淡说道:“既然如此,杀了了事。”

过了片刻,刘宏又问:“张温推辞不愿接受救驾封赏,他什么意思?”

曹节答道:“张温原与窦武关系和睦,现在知道自己曾经站错了队伍,害怕陛下为难于他。”

刘宏皱了皱眉:“既然他不想好好做官,那就将他的官职收了,朝堂之上不留窦武的人。”

曹瞒到时,恰好听到这句,他噗一声笑了开来,讥讽曹节道:“当初窦武权倾朝野的时候,张温还骂过他狼子野心,分明就看不惯窦武的人,怎么到了曹侯嘴中倒成了窦武的朋友了。”

曹节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出言反驳。

他再一次后悔当初将曹瞒送来与小皇帝亲近的计划,那是他下过最臭的一步棋,以至于如今大权在握,都要被这不听话的棋隔应!

曹瞒对刘宏道:“张温那是看不上宦官执政,怀疑是宦官挟持了陛下,才不肯接受封赏。”

刘宏果真选择了相信曹瞒的话,对于曹节也升起了几分不满。

曹节越发觉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胁,为了与曹嵩联合,动不了曹瞒,可他必须想法子让曹瞒也忙碌起来,没空再与他来争锋相对!

于是曹节偷偷建议刘宏道:“陛下在宫内有朝堂中优秀的臣子进宫教导您知识,可阿瞒没有,要想他日后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才,少不了优秀的先生来教导啊!”

刘宏果真来了兴致,他想要与阿瞒一起学习,可曹瞒拒绝了。

曹瞒对刘宏说道:“您现在是陛下,帝王身份不同,怎么可以让我与您同进同出呢?哎,你先别生气,咱们私底下关系好可以,但在其他人面前,必须你必须保持帝王的威严,而我也将保持臣子的恭敬。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曹瞒的话句句在理,即便心里不乐意,刘宏还是答应了与他做约定。

曹节正是认准了刘宏一心想对曹瞒好,利用权力为玩伴做些什么的心思,劝刘宏道:“陛下,洛阳最优秀的学府,是太学啊!太学荒废,多少人为之痛心疾首,若能重建太学,曹瞒就能有好的去处,到时候陛下再指名师前去教导,岂不是能不动声色地惠及到他?”

刘宏听后,觉得曹节说的在理,赞赏道:“还是你有主意,朕身边的人就你最聪明。”

曹节谦虚躬身,一举一动进退得度。

曹瞒离开皇宫前,单独拉曹节说话,警告曹节:“‘曹侯爷’,想一想五侯宦官造成的血腥后果,不要做太过分的事情,祖父曾经教导过你什么,请你牢记在心,就算做不了流芳百世的人物,至少也别做遗臭万年的家伙。”

曹瞒说话极重,那是他看不惯曹节总是引导刘宏对朝臣的意见,对此,曹节以圣人的涵养全都包容下来,微笑颔首,温柔应下,他注视着曹瞒的目光充满慈爱,仿佛在看自家不懂事的孩子:“出去以后,好好学习,陛下在等你一起长大。”

曹瞒就像是一拳头砸在棉花上,越砸越气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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