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春 第4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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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皎曾是他父亲的门客,也随着秋华庭之变遭了难,全家被杀手臂也被砍去。他与李皎比起义父义子的情分,还是师生情谊要更多。他从前并不避讳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只是后来再遇到容莺,她倒真如自己名字的寓意一般,如明媚的春光,轻而易举驱散他经年难融的霜雪。

也正是如此,他第一次在回忆过去这件事上,产生了抵触的情绪,以至于在她问起时避开了她的目光。

“以前替人办事受过些伤,当时初出茅庐,被人暗算也是常有,时间久了便积累了伤病,不打紧。”他尽量用委婉的说辞,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轻描淡写的带过。

容莺听他说的简单,却也能明白,背后一定还有许多事,不过是不愿说给她听罢了。

看出容莺仍在好奇,他笑了笑,说道:“等你日后恢复记忆,我们可以慢慢说。”

她虽面上应了,心中却依旧在暗暗地想,等她恢复记忆又如何,总之是不会留在闻人湙身边。这么多日的相处,她也多少能发现闻人湙的表里不一,即便是说着最残忍恶毒的话,面上却依旧是温和俊朗的笑容,如何不教人毛骨悚然。

料定她过去也是被这副迷惑人的好皮相给骗了,没发现他这层君子外衣下的恶鬼心肠。既如此那时候的情意又怎能作数,究竟是喜欢他闻人湙,还是喜欢他伪装出的表象。

春雨过后,转眼入夏。

燕王按捺不住,占据北方数十州郡后便急着要攻打洛阳。反而京畿道早已被闻人湙占据,连同各州郡都依附他,愿意奉他为新主。闻人湙久久不称帝,底下流言四起,时常有对他的各种揣测,除了身世的曲折以外,往往也少不了些英雄美人的风流韵事。

容莺虽然在宫里,偶尔也会在封慈的看护下去城里去找白简宁,逃出长安的法子没想到,却听了不少有关于闻人湙的传闻来。

很快,其中关于英雄美人的当事人之一,就让她撞见了。

崔清乐随着兄长崔照来到长安,第一件事就是入宫拜过闻人湙。她今年已经二十,身为崔家的独女,才情与名气并不比她从仕的父兄小,连京城都有闺中女儿背读她的诗集。大概也是因着这层缘故,在面对其他男子的时候她从不卑怯,在遇到女子时亦会有几分傲气。

崔家当年被秋华庭之变牵连,虽没有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却也是元气大伤从此没落。她与兄长肩负着扛起崔家的重任,势必要让崔氏福泽绵长,光耀崔家门楣。

这次突然来长安,正是由于听说闻人湙与一不知名女子的传闻,她与兄长有意来探查一番。说到她与闻人湙的亲事,曾经也是被明公点头应下,断没有让其他人捷足先登的道理。

闻人湙对待崔照多有关照,而崔照也十分能干,领军镇守汴州时将敌军击退多次,当地百姓对他十分尊崇。崔清乐站在兄长身旁,和闻人湙寒暄了两句,望见他浅笑的模样,女儿心思被触动,脸红着低下头。

崔照正在与闻人湙说着话,崔清乐已经将这间处理公务的小殿打探过一遍,四处布置都十分简洁利落,只在细微处能看出奢华来。闻人湙在吃穿上倒是从不会委屈自己,衣料总是要用最好的,食材也要用最上乘,还真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崔照瞥见那金镶玉的鸟兽纹的香炉,正在心中暗自感叹,便又瞧见了桌案上放置的点心和果脯,以及半碗没吃完的甜酒酿。

她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闻人湙竟然喜欢吃甜的,从前在崔府竟让她漏掉了这点细微之处。

闻人湙察觉到了崔清乐的目光,面带笑意地问她:“泠泠喜欢?”

她听见闻人湙唤自己小名,这两个字在他口中总像是比旁人念出的好听。

她面上微热,忙说:“没有,就是从前不知,湙哥哥喜欢吃甜的……”

闻人湙并没有否认。

从紫宸殿离去时,崔清乐还在与崔照谈及闻人湙的喜好,想要回去亲自学做糕点,博得他更多欢心。

闻人湙年岁并不小,身边从未有过女人,她自认是一个例外,能让他另眼相待。若他真的要娶妻,无论是名声还是才情,他们二人都是最匹配的。

崔清乐正出神,背后的声响将她的思绪给打断。

容莺从宫外回来,无意间看到了被人在坊间撕扯的聆春,立刻上前喝止,将她救了下来。聆春吓得说不出话,抱着她就哭。封慈不能做主让她带人回宫,加上口不能言,只好不断比划,脸都急红了。容莺只好将聆春暂时托付给白简宁,自己先回宫找闻人湙求情。

她因着聆春受苦,心上正悲愤,风风火火地跑去紫宸殿,脚下也没留神,猛地往前一栽,封慈拉她不及,还是让她摔倒了。

几人纷纷看向她,容莺这才注意到有人来拜访闻人湙了,恰巧见她摔跤,还是有些丢人的,起身拍了拍灰一声不吭就要继续走。

崔清乐见鬼了一般睁大眼望着她,容莺扫了她一眼,看到这眼神不禁心底发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问她:“你认识我吗?”

崔清乐记得容莺,容莺却不记得她,这番对比,她心中有些不平,便说:“去年临仙湖上,我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你我二人曾一同落水。”

容莺惊讶:“落水,原来还有这些事。但是我们怎么会一起落水?”

“公主不记得。”

容莺已经习惯了,失忆也不知和人解释了多少遍:“我生了场病,记忆不大清楚。”

崔清乐皱了皱眉,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都是过去了,公主如今可还好?”

她虽明面上关切,实则却想知道容莺在这宫里的地位。

毕竟是扬州那位天子的女儿,如今还留在皇宫中做养尊处优的公主,说出去实在有些奇怪。如果她过得好,也不知该说闻人湙宅心仁厚,还是说他优柔寡断狠不下心了。总之一个能在敌军手下过清闲日子的公主,多半也和气节没什么干系。

崔清乐可怜过后,又在心底生出一丝轻蔑来。

容莺没瞧见她的表情,正低头拨弄自己摔跤时擦破的裙子,唉声叹气地说:“能活着就挺好的,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背后有脚步声,不等她回头,闻人湙先一步问她:“今日怎得这么早回来了?”

崔清乐和崔照齐齐看向闻人湙,盯着他的温柔面容,想从上面找出一丝嫌恶来。

容莺:“我有事问你。”

他应了一声,又问:“你裙子怎么了?”

封慈在一旁比划,示意容莺方才啪得摔了一跤。容莺觉得他的手势十分夸张,红着脸纠正道:“没有摔那么丑,你不要添油加醋。”

闻人湙皱起眉,拉过她的手要看有没有伤,容莺立刻抽回来,不愿与他在人前表现出亲切的模样。

他无奈道:“走路那么急做什么,也不见人追赶。”

容莺搓了搓擦红的手掌,向崔清乐行了一礼,转身朝紫宸殿走去,被闻人湙扯住。“说了别走那么急。”

“你好像夫子,规矩总是格外多。”她不满地小声抱怨,落入了崔清乐和兄长的耳朵中,又有另一种滋味。

崔清乐攥着拳,端庄的表情几乎要绷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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