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春 第2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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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些个人的死法, 赵勉还是有些庆幸的。明公本是派他去干这破事,好在他知道闻人湙是个疯子, 便想尽浑身解数推脱,权当做不知道, 既不阻拦也不助纣为虐。

如今闻人湙反应过来是身边人出了问题, 听了明公的话故意将容莺给留在了皇宫, 还将他的人都给截了下来,必然是要动怒了。也就张云礼蠢了些,真以为将容莺逼死了再推给一个小卒当替死鬼就能了事,反而没想到被萧成器当面给撞上了不说,明公也根本没有要保住他的意思。

明公这个称呼籍籍无名,可他本名李皎却也曾闻名天下,这弃卒保车的事可是干的得心应手。弃的是几个无关紧要的手下,却保住了闻人湙初心不改。

可到底改没改, 还是他自己清楚。

赵勉和萧成器简单解释了两句,也不理会他的惊愕,自顾自听着侍从通报容曦的状况。在看到侍从面色为难的时候,他倒不意外,问道:“公主可是一直在骂我?”

“公主在看到驸马送去的大礼后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赵勉满不在乎地笑笑,“你让她洗漱一番,我晚些再去看她,记得将她的指甲剪了。”

萧成器偷瞄了眼他脖子上被挠出的血痕,红着脸起身道别。

随侍从一同走出院门后,忍不住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公子送了什么大礼,把公主气成这样?

以容曦的所作所为来看,赵勉留她到今日都算有情有义了。

侍从脸色复杂,别扭道:“公主月前去赴了场诗酒宴,宴会上都是貌美的男子,玩了整整两日未归,驸马便将人都给了她……”

未等他说完,萧成器就惊诧道:“这有何不好!她竟要打骂赵勉,实在是不知好歹!”

侍从无奈补充:“驸马将人砍了,送了整整一箱子人头,公主见了几欲作呕,险些昏过去……”

萧成器于是便不说话了。

——

长安西市,梁歇的姐姐梁月娘在经营着一家不大的点心铺子,店面虽小却好在生意不错,客人络绎不绝。

她也是去年因梁歇参加春闱才来到这长安城,随着梁歇及第,她们姐弟二人便在京城安了家。自从父母冲撞了镇上恶霸被无端殴打致死后,梁月娘冤情无处可诉,只好将梁歇送去舅父家,自己则入了大户人家当侍女,用微薄的月银来补贴家用,供养弟弟读书。

梁歇年纪尚幼,为了让她安心一直忍着舅父舅母的虐待,没了笔墨便拿柴禾燃尽后的木炭练字,替人代写书信,才挣得几文钱去借书看,这些事梁月娘也是后来才知道。去年春闱前的那个冬日,她们姐弟在京中相依为命,凭着微薄的钱粮在长安这等繁华地界熬着,不等春闱开始她便先病倒了,然而长安的药铺看出梁歇是进京赶考的穷苦学子,有心要宰他,故意抬高药价。

梁月娘病恹恹地倚倒在药铺的门前,梁歇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蓝袍,身上湿透了,还在往下滴着雨水,见卖药的老板不肯通融,便撩了袍子想跪下去求。

梁歇读了十几年的书,虽家境贫寒,却始终未曾折过一身傲骨做低微的姿态乞求什么。他坚信这世道也会善待他几分,奈何久经风霜坎坷不曾软弱,却仍是忍不住让他在此处开始动摇。

就在他准备跪下的时候,有一只纤弱的手臂扶住了他,连带着自己名贵的衣料也被他的衣裳打湿,晕开了一大团水渍。

他下意识去看,却见那个娇小的身影掠过他,嗓音有几分娇俏,如檐下清泠泠的雨水,朝着药铺老板说:“这一看便是入京赶考的学子,老板今日为难,日后他中了第入朝为官,你可是会倒霉的。”

老板将他上下扫了一眼,冷嘲热讽道:“不过一个穷小子,哪儿来那通天的本事,真要能入三甲我这药铺送他都成。”

“这可是你说的。”女子面容娇艳,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二话不说便替他出了药钱,还让老板包了三倍的药赠予他。

临了走的时候也没有仔细打量过梁歇,只是忍不住小声提醒:“你可要争气些,千万要考中,日后出了这口恶气。”

梁歇提着包好的药草,微湿的额发贴着面颊,如一棵清瘦挺拔的苍竹,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的微低着头。只等她说完后,他才抬起微红的眼,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哑声说了句好。

她只是无心之举,早就将下山时的小插曲忘了个干净。

只有梁歇总记得那日的雨其实并不冷。

——

梁月娘将包好的点心交给常来的大夫,面上言笑晏晏地寒暄了几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大夫压低声,十分为难地说:“这人我救不了,现在是拿药吊着命呢,你们再另寻高人吧,最近这城中查得紧,若查到我这儿……”

月娘面上围笑,又利落地包好一份塞给他。“大夫多担待,那是我救命的恩人,尽管用好的药材,多贵都成。”

大夫接过糕点,仍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叹气道:“小郎君呢,可回来了?”

“昨日刚回来,这也是不便亲自来问。”她压低了嗓门,说完后还看了眼四周,大夫心知也对,叹着气收了点心往外走。

梁月娘看着他走后还叹息不止,给一旁打下手的交代了几句,自己便净手先走了。眼看梁歇为此事又是受审又是入狱的,如今大夫都这样说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要规劝两句才好,若真的无力回天,他们也算尽力全力,只是这姑娘命数不好,还望他不要太过自责。

老大夫拎着两包糕点回院,在院门口没有闻见药香,以为是学童贪玩忘了时辰,立刻拧着眉毛进去作势要骂,等踏进后却陡然噤了声,要说的话就像一簇刚冒起来的火苗,还没个影儿呢就叫狂风暴雨给打散了,硬生生将他卡蔫了气,身子筛糠似地哆嗦。

院中站了十数人,皆是身穿轻甲刀剑在手,站在那处就如同几座煞神像,他站在原地是大气也不敢出,片刻后才见一人抱着女子从屋里走出来。

女子肩颈上缠着的白布微微渗出了血,正被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生怕哪处不细心怀中人便会碎了一般。而她意识不清,口中不断呛出血沫子来,将他的霜白的衣襟弄得满一团血渍,像是雪地里散落了一地红梅般。

男子也不恼,反而是将她托了托,以防她被血呛到。

老大夫心乱如麻,正犹豫要不要招出梁歇来,对方就瞥了他一眼,说道:“不会杀你,先跟来。”

梁歇的家宅不远,也不算大,比起同僚来说甚至十分寒酸,除了他以外仅有梁月娘和月娘收养的小徒弟住在这儿。

药童很快就找去了他的家宅,将变故说给了他听,月娘惊骇,忍不住骂了几句,他难得没有出言劝阻什么。

对于容莺被带走这件事,于他而言并不算是很难接受。他所求只为让她活下来,而这几日受审多次,再如何也能看出,闻人湙应当不是非要杀她泄愤。这样急切逼他,更像是不愿她死的。倘若传闻属实,按照血脉亲缘来算,即便容莺的父皇与他有血海深仇,容莺也算是他的堂妹,兴许也该因这层心软几分。

梁歇听了姐姐传来的话,心中便更清楚了,他有心无力,保她一时却未必能救她性命,此时闻人湙将她带走未必是坏事一桩。

以闻人湙的手段,找到她不过早晚的事,只是这一日来的确实太早,比预料的还要快。

撷芳斋中,老大夫坐在一旁随问随答,那名穿着道袍的女冠问他什么,他便如实回答什么,他吓得一身冷汗,纵使屋中布置再雅致他也不敢眼神乱飘。

许久后女冠才让他出去,出了门侍卫递来银钱,吩咐他不可将此事外说,任谁人都见了也只管说未曾见过女子与闻人湙。

他将沉甸甸的银钱揣入怀中,心却始终不安定,走出去的脚步都在发虚,头也不敢回地就离开了。

闻人湙站在白简宁身侧,目光未曾离开过容莺苍白无血色的面颊。封善见人出了门,问道:“公子是否要我们除去他以防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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