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1 / 2)
韦三郎躬身:“给事为我父执,何必客气。”
长安城南居民较少,不似北面人烟稠密,我们向南走的确容易得多,但这只是针对外部的危险而言:剧痛不断从腹内传来,痛感时而尖锐,如荆棘千万,时而钝滞,如巨斧重锤,和四周的惊叫、哀哭声一起,击打着、撕咬着我的神经。
痛。好痛。
我苦练骑术多年,算得上鞍马娴熟,但到了现在,双脚已经踩不住马镫,执鞭的手抖个不停,身下渐有热流涌出,洇湿了鞍鞯,马儿嗅到血气,益发紧张,跑得更快,平时可以忽视的颠簸,此刻却让我痛苦得喘不过气。为了分神,我开始胡思乱想:义博,这两个字好耳熟,是谁的字号?富坚义博吗――最能拖稿的富坚老贼?……
昏昏沉沉中,我们走到了开明坊与保宁坊之间。然而……不远处的明德门,也燃起了一片火光。
我仰头看天。天色明净,万里无云,酷热的阳光如有实质,烧灼面庞。
那热度究竟来自阳光?还是长安城四处燃起的火焰?
我闭了闭眼,重又睁开,指着杨续,对王维道:“你带上他……先走。去追圣人的车驾,往咸阳望贤宫,还有马嵬……”
“阿妍你住口!”王维打断我,又气又急,“你歇一歇!不要说话!”他翻身下马,走到我面前,夺过我的马缰,将手递给我。
我去抓他的手,腹中却蓦然涌来一阵撕裂般的痛。那种痛和之前全不一样,好像有东西在下沉、在塌陷,五脏六腑都痛得简直不再像是我自己的了。伸出去的手失了准头,摇晃的身体险些从马背上栽落。
“娘子!”如焰尖叫。
血浸透了马鞍,鞍鞯边缘有一滴一滴的红色液体落下,将王维浅绯官衣的下摆染成更深的颜色。他将我抱住,摸了摸我的脉搏――他也粗通些医理――慌乱地对杨续喊道:“寻一辆车来!”又从我的怀里摸出那包止痛的药粉,送到我唇边。
失去大量血液的过程,当然让我害怕。我怕得全身都在颤抖。但也许这种恐惧太过强盛,反而促使我生出了一种自我保护式的,微茫的侥幸心态。不会有事的!我平时那么注意锻炼身体!我用仅剩的力气摇头。
就在此刻,我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了,义博……那是韦应物的字号。
韦应物的父亲韦銮是著名的画家,他和王维认识也在情理之中。听说他少年时放荡跳脱,经过战乱的涤荡,才成了那个“邑有流亡愧俸钱”的韦应物。
而这个转变,好像,好像,就发生在刚才啊。
我们都是大时代里身不由己的尘沙,一粒沙和另一粒沙擦肩而过,谁都没时间为对方的身世而悲叹。
“你怎地不吃药?”王维打断我的思绪,急切道。
“有孕时……服药……不利于孩儿。”我轻声说。
“你若不好了,还要什么孩儿!”他嘶哑着喉咙,语气说不清是愤怒、焦虑还是悲哀,“你平安足矣!旁人怕什么无后绝嗣,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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