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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在夜空绽放。

明明相隔甚远,可其中的炙热与灿烂,连面颊都被烧红。

或许是因这般难以抵挡的热意,才令流下的泪,带着冰凉的潮湿感,滑落得那样明显。

他像一个终于讨到糖的孩子。

又像跨越千山万水的旅人。

在此刻,如愿以偿,枯木逢春。

梁屿琛深沉地望着程晚的侧脸,将哭泣的声音极力压抑在盛放的烟火之下。

幸好,前方的热烈,足够绚烂。

火树银花,烂漫地盛进她的眼眸,又随着喜悦与兴奋,如流光溢彩般迸发。

她认真地看着烟火,而他贪恋地望着她。

所以,他不必担心,被她看见自己笨拙、失控的模样。

可情难自抑,汹涌澎湃。

他伸出了手,触碰她飘扬的发丝。

缕缕青丝,若有若无般,摩挲他的指尖。

轻盈,却酥麻至极。像是凭空生出藤曼,顺着那一点野蛮生长,自下而上缠至心间,缠得他心跳剧烈,呼吸急促。

他想要更多。

不仅是发丝,想要触摸她的侧颈,想要亲吻她的唇,甚至身体的每一寸。更多免费好文尽在:xunhuanli.com

熊熊燃烧的烈火,终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手机忽然亮起的屏幕里,倒映他泪湿而通红的眼。

梁屿琛在一瞬间,思绪回拢,神色凛然。

消息弹出,来自那人。

“He'sin.”

程晚在某一刻,破开焰火的硫磺气味,穿过形形色色的刺鼻香水味。

隐约的,似乎有熟悉的清冽淡香钻入鼻腔。

她猛地回头。

却一无所获。

身后,只有不同肤色,不同长相的各色人群。无一例外,全都满面欢欣,沉浸于美轮美奂的烟花盛宴。

于是,她也转过头去,眼神聚焦于一束蓦然炸开的灿烂。

她不自觉地抿唇笑了。

纽约八百多万人口,加之游客,数以千万计。

又怎么会真的遇到他呢。

哪怕只是擦身而过,她也不曾设想。

她知道的,他在做什么。

Liam几乎每一个月,都会到一次潼宁,陪伴瑶瑶。

大概在半年以后,在她精神状态好转,对梁屿琛不再有严重的应激与创伤反应过后。

在剧烈且持久的头痛与窒息感彻底消失以后。

她问过Liam。

哪怕他闪烁其词,说法含糊,她仍能从只言片语中,逐渐知晓一些事实。

这两年,她在一点点拼凑破碎的自己。

而他,则在建造一个安全的、完整的,属于他们的世界。

绚烂的烟火到达尾声,夜空中只余弥漫的烟尘。

她的纽约之行,也该结束。

可她并不失落。

前方,她能看到,在灯火阑珊处,有一束花,正悄然绽放。

公海上,一艘腥臭、老旧的捕鱼船。

厨师操着一口浓重的东欧口音英文,将一盆鱼茸玉米糊摔在男人面前。

随后,无视男人眸底一闪而过的阴恻,又转头与其他船员大声笑骂起来。

角落里的男人,捂住胸口隐隐作痛的伤,此时,纱布已被渗出的血全部染红。

“濮先生。”

船上唯一对他仍算有礼的,只有二副。

他微微翘起的尖下巴,比突兀的高鼻梁还要怪异,上面长着乱蓬蓬的胡子,像是用火燎过,又卷又黄。

此时,稍弯侧身体,靠近他说道:

“还有约一小时,到达美国。”

“我们会将您藏在冰柜下的泡沫夹层,您只需保持安静,通过海关检查,易如反掌。”

“嗯。”濮云川点头。

“夷丰的人,会在那边接应,您不需要担心任何问题。”

“好。”

海浪翻涌得厉害,呕吐的欲望愈渐强烈。

他并不想回夷丰。

可梁屿琛阴魂不散,简直无孔不入。

好几次,几乎要将他逼入绝境。

更甚至,在几日前,梁屿琛在意大利的线人,带人围攻,差一点就将他生擒。

胸口的伤,便是拜那群黑手党所赐。

濮云川咬牙切齿。

只恨不能将仇人生啖。

他实在走投无路。

这两年来,陆陆续续收到过姐姐的消息。

她担心他,害怕梁屿琛先行找到他,会要了他的命。

她盼望着他能早日回家,哪怕梁屿琛逼上门来,她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护他周全。

可这一点,正是濮云川最害怕之处。

他不值得。

为了姐姐,他哪怕在外漂泊,受尽折磨,他亦甘之如饴。

他不愿成为姐姐的累赘。

直到此刻,姐姐竟以她自己,要挟他。

“云川,你难道不知道,我每一日,有多煎熬,有多痛苦。”

“只要一想到,你随时暴露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我便忧心如焚。”

“若你不愿回到姐姐身边,那我只好陪你一起,熬过这一段苦痛。”

那一张图片,姐姐手腕处的那一颗小痣下,是她鲜血淋漓的小臂。

那一幕,令他心惊肉跳。

黑手党的围攻,日复一日的逃亡,都未令他生出绝望。

而在这一刻,他却几乎破碎。

回去吧。

就回到姐姐身边。

濮云川再醒来,只觉身体忽而寒冷,如坠冰窖;忽而滚烫,如遭火炙。

周围空无一人,他试图下床,却浑身无力、双腿发软。

猛地挣扎起身,却眼前一片昏黑,周身冒出虚汗。

只能身不由已地颓然躺下,沉垒的身体又倏地变得轻飘飘,跟随弥漫的意识,失去掌控。

“云川。”

幸好,在他再次堕入深渊之时,一道声音将他及时唤回。

是姐姐的声音。

可他好像被什么控制住,浑浑噩噩,大脑像坠了极沉的铅块。

他只能虚弱地掀开一些眼皮。

姐姐的脸背着光,他看不分明。

可即便只是一个虚幻的轮廓,他仍然能够认清,眼前的人,就是他魂牵梦绕十四年之久。

他深爱的姐姐,濮靖真。

那一刻,他潸然泪下。

“姐姐。”他艰难地从喉间挤出这个久违的称呼。

“我好想你。”

哪怕他吐出的字眼微弱而混乱,声音极度嘶哑。

可他知道,姐姐会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傻瓜,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受苦。”姐姐的手,在擦掉他的泪。

她柔软的指腹,一点一点摩挲他干燥粗糙的皮肤,他的泪水,却无声地愈发汹涌。

“别哭了,”濮靖真低声叹息,“你已经回家了。”

“以后,有姐姐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哪怕是梁屿琛。”

听到这个名字,濮云川本能地感到厌恶,又有些畏惧。

额上骤然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白中泛青,透着一股死灰之气。

“云川,”濮靖真握住他的手,“姐姐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你和燕自章,梁屿琛,应该无冤无仇,为什么要”

濮云川不愿说。

那些关于他的,最隐秘的心思。

龌龊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对姐姐的爱恋。

濮云川沉默不语。

濮靖真见状,静默片刻,才道:“既然你不愿说,姐姐不逼你。”

“但我很好奇,梁屿琛为什么,会突然跑到那个地方去。”

濮云川哪怕意识模糊,依旧看清方才,因为自己的缄默,姐姐眼底闪过的一丝失落。

姐姐是不是以为,自己对她有所防备。

十二年的分离,再加两年的逃亡。

哪怕整整十四年未见,他的心,却一刻都未曾游离。

像是急于剖开自己,奉献一颗虔诚的心脏,哪怕他周身簌簌发抖,也要急切地开口:

“他是为了,去找詹佑津。”

“哦,”濮靖真似乎有些兴致,挑眉问道,“谁是詹佑津。”

濮云川微微嗡动的唇,苍白无血,却仍在艰难地喘息着,挤出一个一个字。

尽量清晰,他想让姐姐听得容易些。

“那是他的舅舅,是他母亲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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