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 第44节(1 / 2)
流刑……大周虽仍有死刑,但死刑需报天子和三司复核,且由开国之初的三复核变为了如今的五复核,所以谭卓恒才说朱熙要被判斩刑难如登天,萧沁瓷也明白。
正如皇帝所言,便连英国公当初所犯谋反那样抄家灭族的大罪,最后也只是阖族流放,虽然众人都清楚其中冤枉的成分居多,但罪名就是如此。所以如今朱熙想要判斩刑也不容易。
萧沁瓷没有接触过流放三千里的犯人,只是极偶尔会听人说起或从书上看来,三千里,自南向北,越往北走越苦寒,不仅要受颠沛流离之苦,路上缺医少药也很容易一命呜呼,到了之后还要服劳役,从昔年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子堕落为阶下囚,没几个人受的住。中途死了还算命好,因为活下来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痛苦的开始。
但那只是对无人打点的情况而言。
萧沁瓷说:“永平伯难道不会暗中打点?”
“所以这就是谭大人的高明之处了,”冯余道,“此事过了圣听,陛下怎么会让那个朱世子舒舒坦坦地去流放呢?到了流刑地他还得服苦役,至多不过两个月,他便会暴毙身亡。”说到最后他压低了声音,由来流放也同死刑无异了,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况且即便是死刑也不一定能立时处决。
“到底还是便宜了他。”萧沁瓷仍不满。她不满的不是对朱熙的处罚,而是永徽律中对女子诸多不公平之处。
虽说大周民风开化,陛下也启用女官,可女子的地位实则比之前朝仍然好不了多少。
这话冯余能接,他信誓旦旦的说:“哪能是便宜了他呢?有陛下盯着,保管他死前别想过一天好日子,皮都得剥一层下来。”
萧沁瓷心情总算明畅了些,又看了冯余一眼,觉得他确实是个会说话的妙人。御前的人果然都是人精,可惜这样的人不能为她所用。
如今冯余便是递来示好之意,她也是不敢接的。
他们将文书送去了崇文馆,再回来时萧沁瓷已是面色平静,再看不出先前出去时的气闷模样。冯余在进来时向皇帝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笑了一下,示意他已经将夫人宽慰好了。
于是皇帝咳了两声,试图引起萧沁瓷注意。萧沁瓷却熟视无睹,只顾着整理案上的文书。
皇帝又持续的咳了两声,这下声音太大,萧沁瓷想忽视都难,她看着皇帝,面上是关切的,语气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陛下身体不适吗?要不要去请尚药局的陆奉御来看看?陛下咳得这样厉害得吃药才行。”
皇帝觉得这话颇有些耳熟,在记忆中翻了翻才想起这是前两日梁安为了提醒萧沁瓷装作咳嗽而使用过的招数。萧沁瓷将他的话改了改,此刻就拿来堵他了。
她记性好,说话也带刺,半点不肯饶人的。
“不必。”皇帝道,“一点小病何必兴师动众。”
萧沁瓷果然就没有再管了。左右皇帝身边那么多人伺候,轮也轮不到她,差她一个不少。
但皇帝口是心非,见萧沁瓷不甚在意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自己面前的茶杯,说:“阿瓷,茶水凉了。”他就是蓄意要引起萧沁瓷的注意,手段幼稚。
萧沁瓷放下手头的事,上前来端起皇帝的茶杯查看,见杯中水果然凉了之后,说自己还有文书还没看完,便吩咐另一个宫人拿去换了。
宫人换了茶来,皇帝抿了一口,又迅速说:“太烫了。”
萧沁瓷还是头一次知道,皇帝竟是这样矫情。
她沉得住气,一连让人给皇帝换了三四杯茶,不是冷了就是热了,或是浓了淡了,反正都不合他心意,他总能挑出刺来。
萧沁瓷也不恼,最后一次静静问:“陛下,您有什么要求不如一并说出来?”
皇帝看着她,点了点茶盏,沉声说:“朕想要你亲自泡的。”他又说,“加些荷叶莲子进去,清心降火。”
不是矫情,是在她面前要求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要求还多。萧沁瓷咬了下唇,心里的气也渐渐散了,默不作声地去给他换了一杯新茶。
皇帝在接过时问:“你心里还是有气么?”
“没有,”萧沁瓷淡道,“这种事情,那有奴婢置喙的余地。”
皇帝手腕一转,将茶送到她面前:“这样说那就是还有气了。降降火?朕向你赔罪。”
“陛下何错之有,”萧沁瓷看了一眼,险些气笑了,这是她泡的茶,皇帝居然这样借花献佛,连自己动动手也没有,说是赔罪未免也太不诚心,“况且这茶还是奴婢煮的,陛下的赔罪也太过敷衍,这茶还是您留着自个儿用吧。”
她目光往皇帝脸上一撩,将皇帝的话还回去,一字一句道:“降降火,清心养气。”
皇帝一晒,顺着她的手势又把茶转了回来,片刻后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是,朕是该降降火了。”
此后他便安安静静的,倒是没再作弄那些幺蛾子,萧沁瓷也松了一口气。
萧沁瓷只在两仪殿待了半日,宫中昭示落日的暮鼓一响,她便回了寒露殿,牌匾还未做好,皇帝本想将如今这块匾先撤了,又想着马上到除夕,殿上光秃秃的空着不大好看,便没动。
她回来之后先梳洗过,换下身上的宫装,另着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出来时却见今日来送饭的小黄门只带了一碗银耳百合莲子羹来。
萧沁瓷皱了眉,问兰心姑姑:“今日的晚膳便是这个吗?”若今日只送来一碗羹汤膳房的人也不至于如此糊弄。
寒露殿的膳食都是跟着西苑走,膳房的人不大可能弄错。兰心姑姑缓步过来,道:“没呢,已经遣人去问了,许是有事耽搁了。夫人要是饿了,就先用些点心垫一垫。”
“嗯。”萧沁瓷并不在意,她还不饿,先去了暖阁将今日在两仪殿所见都记下来,以便日后时时翻阅,除此之外因她在算学上有薄弱之处,便找了这方面的许多书来补足知识,又向皇帝讨了今年以来长安城中每月一记的物价来方便对比。
她养在闺阁,又困于深宫,衣食上不曾有过短缺,甚至不如长安城一般的名门小姐有出门的机会,要说了解民生疾苦实在是无稽之谈,如今只是这样看着纸上的数字也生不出多少真实感来,宫里的宫人也多是如此,萧沁瓷有心要了解,身边竟也找不到人去问,只好将一些含糊不明白的地方都记下来,等日后寻到机会慢慢了解。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暮色四合,新月如钩挂林稍,晚膳竟还没有送过来。萧沁瓷觉得不对,正要出去问问,便见兰心姑姑领着庞才人进来了。
庞才人已回了御前,不过正如皇帝所说,她再有一年也要到岁数放出宫去了,御前已有了另一个人接替她的位置,此刻便只做些轻省事,顺便带一带萧沁瓷。
“庞才人怎么来了?”萧沁瓷问。
庞才人仍是噙着温和的笑,道:“陛下让奴婢来接您去一个地方。”
萧沁瓷皱眉,一下就猜到了:“陛下不会也没有用晚膳吧?”
庞才人笑了一下:“陛下才从两仪殿离开呢,没顾得上。”
萧沁瓷了然,她说西苑不会无缘无故缺了一顿饭,想来是皇帝吩咐过,他想要和她一起吃饭,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她心里有点不满,下午被平息的火气突然又被带起来了一点,皇帝就是这样独断专行,他想要同萧沁瓷吃饭便这样安排了,丝毫不过问萧沁瓷的意见。
但萧沁瓷面上仍是冷静的,甚至还能对着庞才人心平气和的说:“便请才人带路吧。”
夜枕星河,积雪擦过林稍,有婆娑暗影。庞才人提了宫灯走在前头,眼见着出了西苑,萧沁瓷暗怵,皇帝要让她去的地方应该是离西苑不远,否则就不会要她步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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