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59节(1 / 2)
朱常懿一身粗朴锻打纻衣,大剌剌地啜了一口烧刀子,一面搴起了幨帘放三人进去,一面道:“阮寺卿收到了温廷舜递呈而来的谍报,情势危急,遂是命老夫前来接应你们,你们现在任务完成到哪儿了?摊上了什么麻烦事儿?”
这件事自当是说来话长,沈云升已经没时间去详细铺垫了,直截了当地自襟囊之中摸出了一叠账册,递给了朱常懿,朱常懿道:“这账簿是用来做什么的?”
沈云升疾声解释道:“这常氏酒坊在旬日以来的经营与收益,皆在此处了,里头大量的开支用度皆在京郊酒场之中,其中不少账目都极显可疑,我们怀疑媵王是吩咐常娘在京郊酒场里,冶炼兵械!”
“冶炼兵械?”
朱常懿听了这般话,眉心深锁,“若你们所述之事属实的话,那么这个赵瓒之应是坐不住了,准备起兵谋反。”
他们对赵瓒之谋逆一事其实早有预谋,但一直缺乏行之有效的铁证,赵瓒之手脚十分利索,行事也干净,一切蛛丝马迹都涤除得利落,细查起来,就显得有些棘手,刑部、枢密院与殿前司都是他的左膀右臂,俱是掌舵兵权之所在,假令这一伙人共同谋事,那么能够调动的兵卒数量,势必要远胜于禁军。所以,恩祐帝一直打算削权分权。
这件事端的是火烧眼眉,朱常懿吩咐众人坐好,他急急打马回鸢舍。
赶途之上,沈云升道:“对了朱叔,不知阮掌舍派遣有暗桩前来应援我们?”
朱常懿道:“这怎么可能,这个任务是交付于你们的,不论多难,自当由你们完成,除非是你们委托暗桩提供了任务所需的物证以及求助的信札,暗探会送回至鸢舍,阮寺卿看过信札后,可能会酌情对你们进行应援。”
所以说,那个青年并不是鸢舍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谁?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马车朝着西廊坊朝着东廊坊疾驰之时, 洛阳东南一隅的天穹不知为何阴翳了下来,熙光尽收,暖意尽褪, 蜚风飒飒, 伴随着呼哧而来的冽风, 御街城台的纯白杨柳絮,簌簌地飘坠着,一团接一团,一涓接一涓, 它们纷纷扬扬地滑跌在了昼奔的披幡马车之上,一片辚辚车马声中,朱常懿依凭本能, 很快地嗅出了几些端倪, 揽紧了马缰,偏了偏眸心, 问沈云升道:“怎么,你们逃出来时, 可是遇着了棘手的事?”
朱常懿对沈云升、崔元昭与苏子衿几人的身手功夫,是有些定数的,像是对付那些小鬟、擦坐、侍役、掌事之流,凭恃他们的御身之术, 是丝毫不在话下的, 当下,却听沈云升道凝声:“我们遇到了温大人。”
——温大人,这大邺里还能几个『温大人』?
朱常懿心中生出了几分计较, 揽辔执缰的动作,此一刻蓦地微僵, 问道:“遇着了他以后,你们与他怎么着了?”
沈云升肃声道:“温大人给崔姑娘与苏兄喂下了九肠愁,以他们为人质,打算在我身上套出温廷安的下落。”
几些棉丝般的暖凉春雨,零零落落地叩砸在了车檐与车壁两处,伴随着春雷不适时地响起,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雨丝如注之间,霾云掩日,沿街两旁的街面店铺里,贩夫走卒急然奔走,人影势若继踵挨肩,那天地之间,光景亦是骤然一黯。空气里头,渐而弥漫着荼蘼般的湿冷气息,稠郁的雨色击落了花树上的枝杈花瓣,花葩凋敝,残香糅入了雾漉的空气里,扑至了朱常懿与少年们的身上。
朱常懿觳觫一滞,不知是惊憾于施毒者是温善晋,亦或者是惊憾于温善晋居然会与媵王有染,且专门挑拣少年下此毒手。他瞬时往车厢内三人深深看了一眼,尤其是留意了一番崔、苏二人的脸色,果真是苍白如纸,庶几是没有血色,他面露一丝不虞,气质冷厉了几分,“按你的意思是,崔元昭与苏子衿中了毒?你们现在可要紧?目下赶紧去回鸢舍取解药!”
沈云升摇了摇头,蕴藉道:“他们已经服用过了解药,目下暂且并不大碍。”
朱常懿仍旧不放心,忧切追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如何同温善晋周旋,取得解药,将崔、苏二人救出?”
沈云升静靠在车壁处,因是方才出逃得紧,心绪其实是一直尚未平复,他捋顺了一口气,掩却了心事重重的模样,解释道:“我假意应承了温大人,会将温廷安的下落和盘托出,不过,需有个条件,那便是让他先将崔姑娘与苏兄的毒给解了,否则,我不会应承他。”
“然后,他就将解药给你了?让你给崔、苏二人解毒?”朱常懿扬起了一侧的眉心,匪夷所思地道,“还竟是全量的解药?”
假令他是温善晋,是绝然不可能会同沈云升谈条件的,他手头上拿捏着两位人质的性命,可谓是占尽了先机,又怎的会轻易应答一个少年所提出的条件?
再者,温善晋是沉浮官场十余年的名臣,对于权谋,对于手腕,对于机心,对于城府,无人能够比他更擅长,倘或他想从沈云升这里拷问出温廷安的下落,自当是有百般的法子,千般的手腕,大可不必另费这般心思。
朱常懿一面驾着马车,一面凝声说道:“元昭、子衿,你们二人把腕脉递给我看上一看。”
崔元昭与苏子衿相视一眼,相继将手腕递了上去,少时,朱常懿的眸子微微阔起,笃沉地说道:“你们并没有中毒,你们脉象虽孱弱了些许,但这绝不是服用九肠愁后会有的脉象。”
“什么?怎么可能!”崔元昭与苏子衿俱是震骇,不由地看了沈云升一眼,一时有些一筹莫展,崔元昭疑惑道:“朱叔,会不会是您拭错了脉体?”
苏子衿拢了拢眉庭,亦是道:“沈兄在一刻钟前给我们拭过了脉象,他的诊案应当是会出错,且外,我们去北苑旧戏台会合时,温大人确乎是强逼给我们喂下一粒通体赤色的丹丸,我们服用以后,确乎是全身痹软脱力,肠如寸断,难受异常,这不是中毒的迹象,又是什么?”
朱常懿拂裾敞坐,原是凉透的背脊渐然覆上了一层和暖融融的韵意,他忍俊不禁地解释道:“温善晋给你们喂下的,并非九肠愁,不过是幻魂散罢了,这可不是什么浓烈的毒药,而是一种能给人予痛苦幻觉的药物,你们服用了后,自当会感知到肝肠寸断之痛,但这种痛是虚假的,实质上你们的躯体是了无大碍的。再者,云升为你们切脉之时,之所以会认为你们是中毒,还认为所中之毒是九肠愁,这亦是幻魂散其中一道神奇的功效,你们若是遭受肝肠寸断之痛楚,那么,你们的腕脉亦是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征相,云升误判,亦是在所难免。”
崔元昭听罢,怔然了一瞬:“假或温大人给我们喂下的只是幻魂散,并不是什么九肠愁,那为何后来沈兄提出要他替我们解毒,温大人又摸出了两粒通体细白的药丸,给我们服用而下?”
朱常懿捋须失笑道:“幻魂散服用一粒,持续的疼楚至少有一个时辰,他大概是怕你们承受不了这般长时间的疼楚,遂是提前将消弭幻象的解药给了你们。”
穹空处渐渐然落起了薄凉初透的雨丝,气候虽说极为温凉,但在获知真相的那一刻,少年三人庶几是深深舒下了一口气,透凉的身体逐渐回了暖,沈云升深忖了一番,谨声道:“温大人给崔姑娘和苏兄喂下了幻魂散,是想制造出他们中毒的假象,他以威胁之名,逼问我温廷安的下落,但最后还是先给了他们二人解药。由此可见,温大人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想要害我们,也不是要拷问出温廷安的下落,如此,他大费周章演了一场挟人逼问我的戏,莫非是……”
话至尾梢,他沉默地看了朱常懿一眼,似是在觅求某种应证,朱常懿给他了一个坚执而柔韧的眼神,沈云升心中绷紧的神经,于此一刹,松弛了开来,他的后颈与背部,已然渗出了一层细腻虚冷的薄汗,汗渍已经浸湿了里衣,衣料粘稠地覆黏在了背部,他低低地说了一声:“还好,还好。”温大人还是那个他所熟稔的温大人,他并未真正与媵王之流狼狈为奸,亦无为虎作伥之举止。
崔元昭与苏子衿亦是很快地明白了过来。
方才在旧戏台上,温善晋显然是在做戏,假意给他们喂毒,假意胁迫温善晋,假意询问温廷安的消息,假意与沈云升起了冲突与抵牾,他大抵是要演戏给旁人看的,诸如常娘密布于酒坊之中的爪牙,诸如那位掌事姑姑,温善晋大抵是要在掌事姑姑面前演一出挟人逼供的戏,待常氏自酒场回来之时,掌事姑姑自当会给她通风报信,这般一来,就能混淆常娘的耳目了。
不得不谈,温善晋此一计策称得上是高明,将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假或不是有朱常懿帮他们捻出种种疑点,进行抽丝剥茧,少年们估摸着会认为温善晋,真的与赵瓒之沦为了一丘之貉。
崔元昭纳罕地道:“温大人是好人,那么,方才从温大人剑下将我们救下的那个青年,也是好人吗?”
沈云升也正有此困惑,“朱叔说了,阮掌舍不曾派遣应援给我们,那么,这个人应当不是阮掌舍麾下的暗桩,我们也并不认得他,可他却是认得我们,还知道朱叔的接应之地,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又要救我们?又有什么真实目的?”
朱常懿斟酌着两人的一番话,一抹意味深长的哂意,掠过了眉间山根处,他将揽着马缰的手松散地放在了膝头处,“有人还从温善晋的长剑下救下了你们?这可是稀奇事儿了,这人长着什么面目?”
沈云升回溯了一番方才的场景,缓声道:“他头戴玄纱帷帽,一袭濯绛色锻打劲装,面容遮得极为严实,当时变故生发得极为突然,我没看清这人具体是长着什么面目,只听着他吩咐我们速逃,前去西廊坊的角巷与您会合。”
苏子衿补充道:“温大人应当是认识这个人是何种身份的。”
朱常懿饶有兴味地道:“为何?”
苏子衿道:“因为温大人见到这人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玄衣客』,一句是『是谁派遣你们来的』。”
朱常懿的指腹轻轻叩击在了车辙之上,忍不住灌了一口烧刀子,视线逐渐变得幽远起来,似是『玄衣客』三个字,在不经意间钩沉起了他某些久远的记忆,他极淡地抿了抿唇角,以轻到微不可查地口吻道:“啊,玄衣客,原来是他们。”
朱常懿眸底掩却了一切冗余的思绪,接着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人是用何种兵器?”
这才是应证某事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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