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旧日的仇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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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万和十八层华兴内部会议。

华命九还没有出现,全通天坐在师爷的位置上,接下去,是唐人之虎于海四、中城之虎马家诺、大道之虎张震,当然少了吴望南。零碎绕着圆桌,还坐了七八个堂口的老大。看华命九迟迟没有出现,马家诺说话了:「全叔,你知道我们一直跟着九爷,从来都是我们出去扫荡别人,从来没有被扫荡过啊。」

于海四没有说话,低着头喝茶,张震在边上鼓噪:「是啊,这些日子真是窝囊透了,要我说,咱们把人马都开到皇后,和那帮韩国人干了。我真不信,他们能守着暮色街一星期。」几个堂口的老大也随声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从来没有怕过他们。」

全通天淡淡地说:「皇后区的娱乐牌照被收了,」白麵」生意现在不做了,弟兄们的安家费从哪来?以前我们是靠李虎,现在和他翻脸了,所有事情都要重新规划,急什么?」

马家诺自顾自接着说:「这下可好,皇后区的生意都落在韩国人手里,我还要带着人去帮那些义大利人,咱们皇后区自己的生意没法打理,义大利人和俄罗斯人开战,我们去做后备,还好每次我都带着大伙晚到,要不然损失大了。四哥你倒是说句话啊!」马家诺用手捅捅边上的于海四。

「说说说,说什么说,我们多大年纪了?你以为还是20年前我们在香港?我们几个除了阿南,谁不是四十朝上了?九爷叫你管钱庄,不就是心疼你老骨头了?现在叫你去帮义大利人,又不需要你自己开战,还看不起别人越青那些人,你看看我们年轻人里面有像阮树那样的?更不要说像海晓那种会用脑子做事的。」说完,他看了一眼张震,几个堂口来的大叔都低下了脑袋。

「哎呀,四哥,你怎么净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阿震挺好,不比那帮越南兔崽子差啊!只要九爷一句话,我带着阿震和兄弟,晚上就杀漠河斯去……」马家诺明显地不服气。

「坦克啊,你就省省吧,皇后区归我管,我都没有着急,你急什么?」

马家诺还要说,一阵脚步声,华命九拿着龙头短杖出现在会议室,立刻大家安静了。华命九缓缓坐下,看了一眼四周慢慢开了腔。

「最近我们出了一些乱子,阿南到现在还在外面下落不明。你们着急地喊打喊杀有用么?」白麵」的生意我早就不想做了,现在正好转行做正道生意有什么不好?现在所有事情都会难一些,那又有什么?能比我们刚从香港来的时候难?在还没有看到新的总局长和检察官上任前,任何人不准出乱子!」

华命九声音不大,但是随着他把龙头杖放在桌子上的一刹那,所有决定都已经做出了……

小义大利城,西西里饭店。

保罗靠在电视柜上问大家:「我们是不是应该和俄罗斯人停火?华兴的人马能接应上么?」

钳子阿兰胳膊上还缠着纱布说:「这些俄罗斯佬太难对付了,尤其是那些车臣过来的,次次必定和你拼命,这还不像前两年和华兴开战,有时候还坐下来谈谈,这些俄罗斯疯子进门就扫射,根本不说话。」

亚博坐在桌子边上拿了个本子,算着帐。

「从长期看,大西洋那边赌场的收益的确很可观,华兴中国人拿来的建筑合同也确实有吸引力,但是我们的确不能再和俄罗斯人开火了,起码现在不行,我们毕竟已经不走以前的老路了,经过两周,我已经联系不到愿意来纽约的枪手了。道上都知道上两周死了多少人,更不要说联调局那帮条子现在盯我们盯得很紧,守桥的那个小混蛋现在也帮不上忙。俄罗斯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各种场所,这样下去不妙。华兴那边的人倒是的确每次都来,但是问题是我们的场子都是我们自己人在看,他们人手到了的时候,基本上都完事了,帮不上太大的忙。」

「本森,布鲁克林那边得生意怎么样?」保罗转头问一边坐着的胖本森。

「牙买加人没什么动作,越南人新开了个赌场,看样子是准备在布鲁克林和老黑们开始了。」

「好吧,那个俄罗斯佬叫什么?鲁里啦里……什么来着?」

「乌里。」亚博纠正。

「对,那个乌里,给他打个电话,必须停火了,也给华老头去个电话,说和俄罗斯人暂时停火,另外叫那个小匪徒比利来吃饭,我要知道他在布鲁克林的安排。」

……

康尼岛,钱叔叔俱乐部。马上要开张的地下赌场,上面是个摇摆舞厅,阮树和阿鬼在给新来的兄弟们开会,大虾在算着帐。小飞兴高采烈地到处看着新搬来的二一点桌子,七张牌檯子等等赌具,海晓拿着笔在一张图上鬼画着。

他需要好好给自己算一下纽约目前黑社会家族的势力分佈。

资金实力最雄厚的还是小义大利那些自认为很绅士很臭屁的罗马人后裔;华兴第二;俄罗斯人开车行,控制些工会也有钱;老黑和老墨靠着掛唱片卖」白麵」的生意也算有点钱;牙买加人还完全停留在地下党的原始阶段,干一票分一次钱,应该是最穷,当然,这不算他们自己,他们还在借华兴的钱度日;高合社完全是未知数,以前从未出过头。

要说人员装备,必须说俄罗斯人现在是最强势的,和希特勒一样,华兴、黑手党上两周都傻了眼,红军无所不在,无孔不入地端着枪。道上消息说,俄罗斯人出场的都是正规军,好像整个前苏联军队在给他们做后盾。上週六最夸张的消息是,几辆林肯上下来二十来票穿着皮大衣拿ak的老毛子,进了义大利人的俱乐部,走的时候还扔了一颗手榴弹。当然,就是这颗手榴弹最终把联调局的大批条子招了来,封锁了布朗克斯两家族所有的场子。

据资料说,全纽约到处跑的电照车只要是俄罗斯人开的,百分之六十都是復兴会的,那么就是说有三百多人。

然后就应该算是华兴的人员够数。阿南虽然在树林里面歇着,但是他手里还有三十多口。华兴最精锐的人马留守在万和,马家诺也不是省油的,虽然手下老傢伙多一点,算算也有三个堂口四十多号人分佈在曼哈顿一些钱庄中,于海四看似低调,整天在他四海酒家坐着喝茶,但是以前整个皇后区是他在打理,虽然皇后区以前是最太平的,但是地方大,到处都要人看着,多了不说,八十人四个堂口总是拿得出来的,但是这些人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跑腿打杂的多。最后就是这幸福大道的张震,李彪的人手都在上周掛了,包括他自己,皮鞋带着黄毛投靠了海晓,剩下扳机、丧狗二十多口人,基本都是废物。但是你这么算下来,还是挺吓人,华兴一出场还有近两百人。

义大利人中间的歹徒多数都在新泽西,纽约剩下的都是合法人员,他们要做事,都是出钱买枪手。在纽约的义大利黑份子不超过二十人,可调动人手在一百人左右。老黑和老墨比较松散,他们有一个东海岸娱乐文化公司,有那么十几个乐队,其中假唱真卖粉的大概七八支,也就是不到一百人。牙买加人也应该是他们得一半,但是由于没有固定据点,海晓基本掌握不到黑人们的资料。至于越青,算算黄毛带来的二十多人加上越青原本的四十多人,也算近百。

算完人数怕大家走进一个误区,在这里有必要解释下目前的家族开战。如果大家脑海里浮现香港古惑仔电影里面那种动不动就上百人马路上对砍,那必须叫停了。家族对抗不是学生帮派斗殴,基本上大家都是在谈,气氛需要也会拍桌子,拿出枪来比划,实际上老大们都在背后计算好了自己想要的那份,在这个家族谈判联调局都要派人插手的年代,大家都是讲生意、讲利润了。如果必须走到了动手这一步,也不会通知你什么地点,多少人我们对砍。都是计画好,调集人手突击对方一个防守相对薄弱的地点,给对方生意上造成损失。傢俱打烂、客人打走、看场子的做掉,来来往往看谁先受不了,回到谈判桌上。就算你不肯回到桌子上,最终联调局的条子也会逼你回到桌子上。

所以在布朗克斯的火拼中义大利人吃不消了,俄罗斯人没多少场子,基本上都是电照车生意,义大利人的场子多而且装修得好。俄罗斯人开车到门口,下车就砸,砸了就走。你堵上他,他最多赔上几条人,但是他堵上你,你这地方至少一个月不能开业。老牌的家族都不愿意进行大规模的火拼,他们很多生意都定型了,开战的风险太大,有时候寧可少一点利润,不到最后一刻老大们不会下达全面开战的命令。

可能也是最终的矛盾没有指向自己。纽约黑道有句老话,大衝突总是爆发在小帮派。而纽约这2000年末,越青这个小帮派正在承受着纽约大风雨来临前的小颶风。

海晓还在画着大家地盘图的时候,黄毛提着电话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海哥,夜……夜来香……出事了。」(注:夜来香,华兴在布鲁克林幸福大道的场子,目前是由张震在打理)

「慌什么?夜来香能出什么事?慢点说。」海晓把手里地图放下,脑子还在想着现在纽约的家族地盘范围。

「三十多个牙买加帮的现在正在夜来香!」黄毛一脸慌张。

那边阮树听见,和阿鬼走了过来。

「搞的什么鬼?阿树你电话问下越下。」海晓话没说完,电话响起。

婷婷那边焦急的声音响起:「海海,出事了。」

「我知道,你别慌,立刻把越下打烊了,门锁起来,我晚点给你电话。」海晓掛了电话立刻问黄毛:「现在什么情况?牙买加人在里面打起来了么?」

「还没有。但是夜来香那边电话说,他们都拿着傢伙。」

「给张震打电话啊,愣着干什么?」

「震哥电话打不通,四叔陪九爷去了大西洋城,坦克叔带人去上城义大利人那边了。」

「妈的,我们也不好出面啊!海晓用铅笔敲着脑袋,这样,你叫夜来香没身份的先从后门走,砸了就砸了吧,我帮你叫条子过去。」

「海哥,不能叫条子,夜来香有货!」黄毛一脸焦急。

海晓立刻反应过来,牙买加老黑怎么没上他们这儿,反而去砸夜来香,原来是有生意来往,没顾上和他们的私仇。

「阿树,你手里能调动多少人?」海晓问。

「大概二十多人,都是自己人,华兴来的都回去上城参与义大利人和俄罗斯人的停火谈判去了。」

「黄毛,去准备车,我们立刻过去。」海晓吩咐道。

黄毛看见海晓点头,立刻飞跑着出去了,毕竟夜来香是他长大的地方。

由于身份,海晓不能出现在没有指定他去的黑道衝突现场,海晓另外开了一部车停在离夜来香远一些的地方,拿了个夜视望远镜偷窥着。

……

扳机和四五个人在一地玻璃渣中间躺着,一个老黑把扳机架起来,为首的老黑立刻一拳打在扳机脸上,扳机半边脸都是血,眉骨似乎也被砸烂了,眼皮耷拉着,鼻子和嘴角还不停地滴着血。

「货钱呢?扳机。」为首的老黑把脸转过来,海晓认了出来——博加,他们仇敌达雅的表哥,据说关了两年,刚放出来。

丧狗在边上似乎还能说话:「我们在拿的时候就给了。」话没说完,立刻被边上的一个老黑一棍又打倒在地上。

「你们和我们拿货,怎么能只给那么一点?」

「我才知道,你们现在和韩国人拿不到货了,所以价钱涨了。我不和你废话,你们这里所有的货我都拿走,现在他们都姓黑了,然后包房里的中国小妞也得和我们走。」

「哈哈哈……」牙买加老黑们似乎兴高采烈。

「给我把这中国人的地方砸了。」博加指着吧台和大堂的卡拉ok电视。

就在牙买加老黑门要动手的时候,阮树的声音响起。

「博加,好久不见,你没死在监狱里面,让你出来了?」阮树推门进来。

门边上的一个老黑叼着大麻正在傻乐,被阿鬼一个侧踹在腰上,斜飞出去,撞在边上门柱,立刻捂着腰瘫软了。博加刚转过身,立刻被一个球棒顶着喉咙,老黑们从四周包围上来。

这时,从门口冲进来二十多个拿着各式棍棒、砍刀的越南小个子,反而把老黑们围在里面。博加退了两步,认出了阮树。

「阮树?听道上说你们投靠了华兴,没想到这是真的。」

博加耍嘴皮子的时候,眼睛明显在四处张望,外面看车的人没有警告,说明都被放倒了,里面这二十多人,外面不知道有多少。

「阮树,我和你的帐还远远没有算完,还有那个海晓,你替我告诉他,我早晚宰了他,让他下去陪我兄弟。今天我们还有生意,我们走。」博加意识到目前局势先走出夜来香再说。

「走?」阮树冷冷笑了一下,一点没有让路的意思。

「我让你走!」

阮树突然双手握着球棍,用大头狠狠地顶在博加的肚子上。阿鬼手里的铁棍立刻毫不留情地打在博加的膝盖上。

越青的这二十多人都是经常跟着阮树和华兴干仗的,这夜来香的地理位置太熟了。

别看黑人人多,体格健壮,人高马大,但是和越南人比起来,明显欠缺灵活,尤其是这种室内械斗。越青的傢伙们第一时间都招呼在了老黑的头上、脸上、膝盖上。

老黑们被堵在一团,不乏黑胖子被踩在脚下。海晓现在只能看见黄毛拿着个铁椅子,谁出来立刻就给脑袋上重重一下,里面太混乱根本看不清,他知道这基本上结束了。

博加踉蹌着跑出夜来香,看越南人没有追,也没敢上自己的车,和后出来的黑人们一溜烟地跑了。

海晓下车进了夜来香,扶起扳机,用威士卡把毛巾弄湿了,把扳机脸上的血擦乾净,扳机一阵呲牙咧嘴。

「怎么回事?」海晓毫不客气地问扳机。

「海哥,别和九爷说,我们和黑人拿货,震哥经常在外面赌,这夜来香也得运作啊。」扳机带着哭腔。

「阿树,我们走了,他们自己会收拾。」海晓沉默了半晌,决定把这烂摊子留给华兴。

扳机连忙挣扎站起来:「谢谢海哥,谢谢树哥。」

海晓到了门口,转头说:「扳机,纸包不住火,我可以不说,但是我劝你最好准备准备,华兴的家法,你比我清楚。」说完,海晓带上了门,把一脸绝望的扳机留在了狼藉之中。

回到越下,婷婷一如既往地在看购物电视,女人有时候对于小装饰品的执着真可怕。

海晓亲了亲目不转睛、手里拿遥控器、嘴里计算价格的首饰狂人皮鞋姐,带上了门。

大堂里乌烟瘴气光着膀子的越青男们在喝酒庆祝,海晓拿了瓶啤酒在后门坐在了阮树边上。

「张震垮了。」海晓喝了一口,看着对面楼里剩下的几盏灯,不由得心生感慨。

张震。这个名字曾经响彻幸福大道,而夜来香,多少年一直是他们嚮往的大帮会生意。可今夜的夜来香、绝望的扳机、不知所踪的张震,这就是江湖——风云变色一夜间。

「阿海,接下去我们要怎么办?」阮树双眼有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海晓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候阮树的心思和自己一样。曾经多少年,他们在张震、扳机的阴影下讨生活,而突然这强大的拦路虎倒下了,扳机在血泊中绝望哀求的眼神,同是江湖人,大家心里都有些深层次的悲伤。

我们有一天会不会也像他那样?大家心中都有相同的问题。

「明天把越青关了,不要再对外做生意,里面东西都收了,以后越青就是我们开会的地方,很快,夜来香就是你的了。」海晓喝了口酒放下对扳机的怜悯,说:「阿树,这个世道,他不垮,我们就没有出头之日!」

阮树没有说话,拿起瓶子和海晓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一大早,全通天的电话就响了。

「阿海,昨晚上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们表现得很好,九爷的意思是把夜来香交给婷婷经营,你多照顾些,你觉得有问题么?」

「没问题,全叔。」海晓没有一句多馀的话。

全通天那边沉默了一下:「多提防下牙买加人,有必要的话可以先下手。」说完掛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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