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人易老,梦难长18 rou shu wu 8 .co(2 / 2)
少年苍白的手指捂在眼眸上,一时间无声地大笑,笑到肩膀发抖,脊背一时都微微弓起。
就像当年爹娘将年幼的他抱去给高人看过时,高人曾极忧心地说过,此后的一生,他注定漂泊动荡,孤立无援。
也许是因为弯下了腰,胸膛前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自己一下。宁昀低头,发现那是自己买下的那柄红牙梳子。
此后他再也不需要这柄梳子了。
按在红牙梳上的手,骨节已经因为用力而绷得几乎发白,仿佛带着将它从中生生掰断的力气。宁昀望着这柄梳子,幽绿的眼眸中,目光一时变幻莫测。
心神大乱之间,少年并没有留心,在仿佛永不停歇的雨声中,远处还有另一个人站在雨夜里。
漫天的雨坠落下来,即将洒落到他身上时,却仿佛结成了一条透明的珠帘,无法沾湿那个人的长发。隔了那样远的距离,那个人的目光穿过重重雨幕落在少年身上。柔和微笑的眉眼,只是这样平静考量的目光,却显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冷酷。
“……昀?”
那个人沉吟半晌,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很快又收回视线,往远方去了。
两天后。
二月初九,这是佛教中观世音菩萨的诞辰。
正值早春,本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只是一场连绵的冷雨刚歇,街头的树木都还瑟缩着尚未抽出嫩芽。
放在往年,到了这个时节,流民乞丐都不必再去挤鸡毛房,可以挂着莲花落在街头行乞了。只是封城近半月之久,这群人早已冻饿而死,普通居民也不大出门,此刻街头竟显出一种异样的干净和空荡。
一阵急促的跑马声穿过东大街,马蹄哒哒踏在石板上,那声音令人心惊胆战,从规模来看,只怕不下两伍之数。
如今,这样规模的官军在城里活动,只可能是因为发现了白灯匪的踪迹。街边住户有机灵些的早就拉紧了门窗,阖家老小躲在家中求神拜佛,只求不要波及到自己。
街上的里长心急火燎地赶过来,这种基层小官是负责收税和派徭役的地头蛇,平时吆五喝六很是威风,真站到披甲带刀的官军面前,一下子就险些被吓尿了裤子,点头哈腰间,声音几乎都带了哭腔。
“军爷,这人、这人来洛阳也没几年啊!小的和他也没见过几面,怎知、怎知道他干了这种掉脑袋的事啊……”
为首的官军身材高大,身上披挂铁甲,显然不是底层的兵油子。官军没耐心听他啰哩啰嗦地推卸责任,抬腿将他踹道,喝道:“带路!废话不必多说了,如果重犯就藏在这条街上,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在胸口升起,像是被火烫了一样,宁昀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时间尚早,整条顺城街似乎还沉浸在寂静中,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响。
可是这样野兽般的直觉很少出错,在逃亡生涯中曾几次救过他的命。若隐若现的不安像石头一样坠在胸口,宁昀翻身下床,先把那把匕首藏在了袖中,正要到窗边查看情况——
就在下一刻,他的家门被“砰”地一声踹开。
起码十个披着铁甲的官军冲了进来,为首的两人魁梧如铁塔,一脚踢在宁昀膝上
宁昀能对付得了三四个壮年男人,可是这是在狭小的室内,而破门而入的官军全部身着铁甲。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袖中的匕首在官军手臂上直划而过,可随即就被打飞出去,溅开一道血线。
胸背部同时传来重击,少年的喉头霎时涌上一阵腥甜,为首的官军犹怕他反抗,连续重重砸在他胸口,后面的官军立刻跟上,将两把长刀交叉架在了少年的脖颈间。
“就是他,就是他!”
耳畔除了官军的吼叫,好像还有一个破锣般嘶哑的声音。
持续被重击之下,宁昀的眼前几乎已经是一片昏黑,剧痛和充血之中,颅脑仿佛在随之嗡嗡作响,四肢一时都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但神志还是清明的。他没有反抗,因为从他们破门而入以前,他就在默念着自己所知道的、最强大的咒言,从《上清大洞箓》之中参悟的道家秘法——
遍布血丝的绿眸抬起,几乎要爆裂开的灵力从全身涌向双眼,宁昀张开嘴,即将用涌着血沫的喉咙说出那致人死命的咒文——
就在这一刻,他看清了那张眼睛暴突、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跟在官军们之后闯入他家的,是一个穿着布衣的百姓。
那是付三娘的爹,付屠户。
“他是白灯匪的奸细!”付屠户指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叫,“还有一个女人,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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