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噩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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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说:“吃惯了嗟来之食,能记得亲手打猎的本领吗。真到那时,谁还愿意自力更生。再说,”季绍明扫视一圈桌上脑满肥肠的笑脸,压低声音道:“男人能让女人落着好吗?”

胡老板长叹:“哎哟,那也……那也犯不上过苦日子。唉,哭得梨花带雨,我看了都不好受。”

“她、她哭了?”

他大力扭过胡老板身子,双目如潭地深望他。胡老板说:“是啊,你不在场没看见,她哭得那叫一个惨,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边哭边说没有家,回不去家了,还说爱错了人,知道不可能偏要和他勉强,咬定自己是颗孤星……”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季绍明那点自得的火苗全灭了,心如坠冰窟,他僵在楠木圈椅上。向晗过得并不好,甚至很伤心难过。没有家又是什么意思?她父母因为他们的关系指责她吗?他忍受那么多,和她分手,就是不想拖累她,希望她的生活好一点,正常一点。可到头来告诉他,她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他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像是置身于愧疚的沼泽,她对他好到无以复加,他用自以为的周全回敬,可他都干了什么啊——他把她扔在原地。他仿佛能看见一个泪水涟涟的向晗立在他面前。

心口像有水蛭吸血般抽痛,胡老板看他方才面红耳赤,此时脸色发青,广东话都跑出来,忙问他做咩啊。

季绍明颤声问:“向晗为什么哭,她说了吗?”

他当什么事。胡老板撂开他的手,捞羊肉蘸芝麻酱吃,说:“没。我是想说,她受的没必要的罪。小向刚毕业来广钻审计,有个香港人,算是我的朋友,私募基金的经理,年收入千万级别,刚叁十岁吧。看上她,想包她,托我当中间人。向晗一口回绝了,陈敏臭骂我一顿啊。我不信她现在掉眼泪哭的男人,能比得上金主。好傻的女仔。”

“他想得美!”季绍明厉声斥责。

说话声突然加大,席上的祝酒谈天声霎时停了,眼睛都盯着气得怒目切齿的季绍明。胡老板堆笑,挥手说:“醉了醉了。”

这个季绍明,今晚频频反常,一改素日的平静……电光火石间,胡老板把一切都串起来了!凡提及向晗,他起伏的情绪;叁月份在广州,季绍明没事就在广钻的楼下溜达;一个午后,他眼看季绍明进只有向晗的小会议室,他再想进去门就反锁了,许久后开门,他看见向晗原本高扎的马尾披下,坐得离季绍明远远的。

他指着季绍明,破了案的兴奋:“你!原来是你和小向!”

“就你?”

他又看看季绍明,忍不住笑了。

季绍明佯装镇定说:“我怎么了?我们好得很。”

抓到一对不为人知的野鸳鸯。季绍明闷不吭声,还以为他无心女色,一谈谈个高水准的,出人意料。小向那烈性子,他也能驾驭得住。胡老板越细品,妙趣越浓,兴之所至,还喝了口酒。

他咂嘴回味,思及向晗,“嗤”一声笑叹:“真是水晶的一颗心。”

胡老板烟酒臭气的一张嘴,此话经他口一出,倒使干净的更干净。

火锅汤的泡泡咕嘟咕嘟,季绍明了无生意地望着,像剥了筋软靠着椅背,他顺着胡老板的话往下想:水晶的一颗心,倒霉的是碰上他。怪不得她哭命不好。他的心拴在向晗身上,想到她痛哭流涕,食不下咽,剩下的时间里一杯杯喝闷酒。胡老板坏事做尽,转告他,向晗在修无情道,又幸灾乐祸反问他,她要是真练成了,还有你的事吗?

他喝得酩酊大醉,胡老板和司机扶他回的酒店。他发酒疯,摁着胡老板的大脑门说“不要哭,不要哭”、“我对不住你”。

亮灯睡的觉,北京的秋夜已十分寒冷,他没盖被子,半夜被冻醒,踢被子到身上,迷迷糊糊睁眼。向晗侧卧睡在被窝里,如云的长发蔓延到他的枕头,季绍明惊喜异常,小心掀被子一角,注视她的背影钻进躺好。

他拉过她一双红指甲的纤手,手指放嘴里一根根吸吮。

馋猫,宝贝,又来爬我床。想了吧?知道你想,在医院睡觉都拱我,我也想。不是不给你,你难受我也难受,有腿伤施展不开,护士警告过我,病房是公共场所,不准胡来。大半年没真刀实枪做,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你又闲不住,我都……我都不敢想,这段时间你和谁混在床上。那些脏男人有什么好?能比上我吗,我什么都给你。心肝小晗,不用你求,这就来了,我慢慢疼你……

想着,他摸裤腰,解皮带,扳向晗的身子过来。

转过身他心惊不已,向晗满脸的泪,眼皮哭红了,眼泪止不住淌。问她为什么哭,她也不说话,只管无声落泪。他看她哭出的泪花,哭湿的枕头,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不哭了,小晗,你一哭,我的心也碎了。他伸手想拭去泪,向晗摇头后退,像有天大的委屈,泪水四溢,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呛着咳嗽。他忙说,可不能这么哭啊,把身体哭坏了。

一语成谶。向晗呼吸困难,咳嗽的红脸转为青白,两只眼睛翻白眼,握着的手忽地凉了,昏死过去。

他一下醒了,天光大亮,落地窗外的早高峰车水马龙。额头涔涔的冷汗,白衬衣汗透,手机闹铃欢快地叫,不知疲倦。季绍明心脏狂跳,寂静的房间内,简单欢乐的曲调一遍遍回荡,推着他寻找手机。好像有个小丑,在他极度失控旁,卖弄逗笑,内心的悚然催化为躁郁。他掀被子,翻枕头,走进卫生间找到罪魁祸首,屏气关了。

食道像被烙铁熨烫过一遍,反胃朝上涌,他掀马桶盖,昨晚呕吐的秽物忘冲,他看一眼直接吐了。

洗手池的热水哗哗流,他洗脸漱口,双手撑台面,看镜中枯槁的自己,噩梦犹在眼前。去他的体面、互不打扰!他拿起手机打给向晗,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他又点开她的头像,那个曾经编辑过长篇大论却未发送的对话框,红色的感叹号。

她何止是要做陌生人,她是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亏他发条消息思前想后,她真干脆,早删了他。季绍明气极手滑,手机“咚”掉进蓄水的池子。

他叉腰看浮沉在水里的手机,扭曲的来电提醒,掩面大吼一声。好不了,一辈子都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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