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友谊,毁于一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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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子走出地铁站,人流在出口处散开,临近饭点,但她并未感觉到饥饿。也许是大脑神经高度兴奋,抑制了副交感神经作用的结果。眼周的肌肉微微抽动,口唇发干,她辨认了一下方位,看见位于左前方大概一百米远的目的地。一栋设计现代的砖石建筑,远看上去像花色木做的书立,中间夹着数百块整齐的瓦蓝色玻璃。她不放心地捋起袖子确认时间,又按亮手机屏确认地点。

今天是日曜日,也被称为礼拜日。在本丢彼拉多手下受难受死的耶稣正是在这一天复活,衣服洁白如雪的天使向两位玛利亚报告救主复活的喜讯。硝子拉下口罩,呼吸街道上被阳光炙烤得发热、又因嘟嘟鸣笛的汽车的尾气变得浑浊的空气。

手表显示现在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零五分,她的脑中冷不丁诞生了一个荒诞的联想,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中间,会藏着传达上帝讯息的使者吗?

女人哑然失笑,摇摇头将这个滑稽的念头甩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开始闪烁,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催促慢悠悠过马路的行人走得再快点,流线型的引擎盖上折射亮丽的金光。单扇门的跑车里坐着光鲜的姑娘和小伙,脸上洋溢动人的青春笑容。硝子听见教堂的钟声在吹拂整座城市的微风中回荡,今天是礼拜日,罗马教、天主教、东正教、新教、伊斯兰教都会在这天敬拜天主、上帝、安拉、耶稣。虽然属于不同的宗教派系,但信徒们的行为都出奇一致——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他们信靠的神明前。

硝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深深藏起:没准他们崇拜的,都是一个东西呢?

“请问谁是家属?”一位身穿护士服的中年女人推开等待室的磨砂门,衣领处有条深蓝色的斜杠。从医十几年,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的护士长环视宽敞的房间,目光扫过隔开座位坐的几位。室内入座的众人形成构图上一种微妙的视觉平衡,仿佛一张疏而不漏的蛛网,中心的那位少年可能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护士长面不改色地忽略那位少年正在逗弄的什么东西发出的古怪叫声,就算那是只熊猫或鳄鱼,那也和她没关系。

“我。”

她听见同一个词被数人同时说出,开始和结束都太过整齐以至于听来就像只有一人开口。护士长说:“那么请诸位跟我来,院长已在办公室等候诸位。”

“这么快出结果,可信吗。”叁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性中,身材最为健硕的一位开口问道。护士长愣了一下,完全是下命令的语气,像一位冷漠的暴君,没有一丝温度。

她集中精神,大部分时间家属比病患更难搞,“请您务必相信我院的医疗水平。”这个男人的嘴角有疤,没准是道上的。他的西装袖子下会有罗刹的纹身么?

“有总比没有好,况且这是目前国内能找到的最好的医院。”有着佛相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回道,声线温润儒雅。他噙着微笑,表现得风度翩翩,举止合宜。但护士长觉得他的难搞程度不亚于前一个黑道大哥。

“大不了多查几遍。”最高的男人顶着一头招摇的白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他懒懒地捏住鼻尖,声音的温度和那个嘴角有疤的男人如出一辙,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我也去。”天内理子拉开椅子,“美里,我需要你留在这里。”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是。”略微起身的黑井美里重新坐下。

进医院以前,硝子从风衣领子上取下最后一件装备——一副圆形的墨色眼镜。周末导医台值班的实习护士看见一位裹在米棕色长风衣和长靴里的女性穿过自动打开的感应门,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女人打扮得格外严实,叫人看不清她的真实面容。她走路有些踉跄,好像不能分辨方向似的,领口别着小话筒的护士没有出声,反而心里暗暗感到好笑。表现滑稽的女人在采光良好的大厅里左右扭头张望,终于找到了导医台的正确方位。

小护士皮笑肉不笑,“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女人无言地从风衣口袋里夹出一张白色的名片,坐在椅子上的护士伸出一只手,然而和女人手中的小卡片还差点距离。女人愣了一会,微微向前弯腰,把名片递给没有站起来意思的护士。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遍,忽而一愣。小护士猛地离开座位,好像椅面上突然长出扎人的尖刺。她用双手捏住预约卡,对面前的女人露出一个补偿性质浓厚的殷勤笑容,声音也愈发甜美动人,“您的预约完全有效,女士,您预约的心肺康复主任坂田一郎已经在6号楼的357室等您了。护士忐忑不安地想着自己之前的怠慢,开口补救道:“请问,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女人摇了下头。

“那,请您沿这边的过道直走。”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白着一张小脸,恭恭敬敬地弯腰双手交还名片,“稍后您会在右手边看到电梯,乘坐单号电梯就能到。”女人单手夹住她送过来的卡片,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她没说过半句话。

护士目送走路摇摇晃晃像醉酒似的女人离开,跌回椅子上,两腿后知后觉地发软。她懊悔不迭,先前看人笑话的心思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护士长轻轻扣了叁下门,将挂着院长办公室门牌的木门推开一条缝,“院长,小鸟游花的家属们来了。”

“请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护士长替四人打开门,然后“咔哒”一声关上。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绕过办公桌,他眯缝着眼睛,目光落到某人身上时顿时变得尊敬又热情,“这位就是五条先生吧,贸然请您过来实在失礼,但有些东西不好当着患者本人的面讲——”

“没事,直接进入正题吧。”五条悟摆摆手,“花的体检报告呢。”

“请看这里,五条先生。”院长按下手中的投影笔,投影仪在墙壁上投出数十张幻灯片的缩略图,“这是小鸟游花女士的血检报告。”他放大第一张幻灯,克制着语气中的兴奋与不安,“经过讨论,我们认为这并不是真实的检验结果,导致这些异常的原因是小鸟游花女士的血液中可能存在某种特殊的物质。正是这种物质杀死了离体血液中所有存活的细胞,但诱发的因素目前未知,推测可能是空气或变化的温度。”

“我们相信,各项器官的功能检查结果也是因此才表现出异常。”白墙上的幻灯片换了一张,院长语气委婉,“除此之外,小鸟游女士其余的检查结果均显示正常。”他一张一张地按过,五条忽然开口:

“停。”

“啊?”

“我说停,往回翻两张。”

“那是什么?”五条抱住手臂,抬头注视墙上的某个点。院长不明所以,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墙上投影的是X光胸片的检查,但……他没看出任何异常。

“有点像手指。”天内理子说,“而且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是咒物,还是咒灵?”

“咒物。”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居然是伏黑甚尔,他说:“这东西我能看见。”

“宿傩的手指。”夏油杰说。

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无形的沉默在空气里炸开,压得人心口沉得喘不上气。

宿傩的手指?那是什么?院长一头雾水,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听见的东西,而那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则转头,彬彬有礼地说:“抱歉了,院长,能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吗?”

虽然嘴上说得客气,但男人眼中冰冷的视线早已给出唯一的选项。“相信您不会让我们为难的,对吗?”

像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蒙住他的耳朵,他脸皮发凉,脚不听使唤地朝外迈。

原来咒灵还能这么用,天内大开眼界。

等在门外的护士长看到院长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出,手里还握着黑色的投影笔。她张了张嘴,但识相地什么也没说。

“花是在执行一项咒物护送任务时不见的,而那次任务的护送目标……是一根宿傩的手指。”

357,叁个数字都是不能被整除的质数,日本普遍相信质数能带来好运,就像做梦梦见“茄子,老鹰和富士山”。看来这位坂本主任运气确实不错,全国最好的医院眼皮底下也敢接私活。硝子屈起手指,叩了叩门。

门没关,仿佛是刻意留的。

办公室里只有一位医生,浅蓝的医用口罩遮住口鼻,他的眉毛很特别,是连在一起的。男医生举起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袋,硝子会意,拿出预约的名片。

他翻看了一下名片,把纸袋递了过来。

硝子忍不住开口问道:“能告诉我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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