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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就这么到了除夕日。

家里佣人年二八就遣回家各自去过年了,不用车,司机也放假了,只留一个张姨。

几十年来,纪家人早将张姨视作亲人,否则不会放心将小纪得全盘托付于她,旁的吃穿用度不一例外。

只是张姨恪尽职守,规矩不落人后,纪老夫人劝不应,也只好作罢。

纪家是老派的家族,墨守陈规,除夕夜必然是要一起过的。

纪元海只有一个千金,哪怕后来女儿成家,有了纪得,到底是人丁单薄,一点年味都没有。

老爷子喊来陈家父子,再添上张姨,总算是一团和气。

这惯例,也秉承了这么些年了。

纪年琴提早一天处理好事物回到T市,一年中也就这一两天能松一口气。

纪得的事她心知肚明,看自家女儿一天天暖和了冰冻已久的心房,露出少有的娇憨稚气,满心欣慰。

昨晚是在女儿房中睡的,母女两人聊了许久体己话,天色泛白才被困意打败。

第二天双双晚起,日上三竿才下的楼。

纪元海嘴上嚷嚷着“不成体统”,眼里倒没什么不快。

难得她们母女二人如此亲厚,也是欢喜的。

除夕这一天对纪得来讲,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少了佣人,偌大的宅子冷清了许多,于她却自在不少。

这些人的吃食,张姨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纪老夫人名门毓秀,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有一两个拿手好菜。

往往是哄纪元海的时候才亮出来,今儿个不知道怎么兴致盎然,竟然亲自下厨了。

母亲也在一旁打下手,张姨倒成了闲人,时不时帮衬一下。

纪得在一旁瞧着,入了迷,经不住想要试一试。

老夫人还没拦着,张姨率先不答应。

“鱼儿,这刀子不长眼,你可不能使。”

压制了跃跃欲试,只好作罢,在一旁择着菜,权当是参与了。

除夕宴在几个人的通力合作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厨房里热火朝天,而外间客厅里,纪老爷子和陈叔叔正下着围棋,也杀得不亦乐乎。

陈叔叔,名陈适,这名字还是纪老爷子取的。

自小与家人失散,名字都忘了,只记得脖子上挂着一个陈姓玉牌。

纪老爷子遇到他那天,正被一群同样年纪的人欺负殴打,他瘦骨嶙峋,惹得纪老夫人眼泪汪汪。

遇见即是缘分吧,纪元海顺应天命,带回了纪家。

这孩子自尊心极强,防备心也重,纪元海取名单字“适”。

望他放下防备,适时相遇,适应周遭,适展心扉,方能适宜人生。

此后便被收养在纪家,担心他心里有疙瘩,将他当远房亲戚照料着,他比纪年琴虚长几岁,一直以兄妹相待。

他当真如纪老爷子所期望,一路品学兼优,如愿成为医生,成家立业,却不想妻子生下陈澜后便撒手人寰。

那段灰暗的岁月,他一人兼顾不了的时候,也都纪家帮衬着。

纪家对他有大恩,纪元海于他,亦师亦父,他及其尊重。

这份敬意,连带着陈澜也心怀感恩。

陈澜的整个前半生,除了纪得就是纪家,低微的没有自我。

很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当他拥怀爱妻麟儿,心下明了许多。

对纪得执迷不悟的那些年,是否也参杂着报恩的情分。

这当头,纪得闻不得油烟,被推出了厨房,那几个爆炒的菜确实熏得她有些不适。

走到客厅,旁观棋局。

纪得很喜欢下围棋,记性好悟性高,往往盘上一步,她能算到往后十步。

纪元海高兴,自小培养她,后来她心性沉寂,就作罢了。

但就算这样,也磨灭不了兴趣。

每次对弈都觉得她进步了不少,纪元海欣慰的很。

观棋不语真君子,这规矩纪得自然是要遵守。

只是看他们厮杀,也乐在其中。

猜他们的下一步,猜准了心下了然,猜不中也获益匪浅。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纪得眼睛酸涩,饿意袭来,转头一看,都六点过半了,饭桌都摆齐了,却无一人上座。

再看爷爷和陈叔叔一派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起身的动向,怕是沉浸在棋局里无法自拔。

咦?“陈澜哥呢?”

纪得才发觉,都到这个点了,陈澜仍没有出现,太不寻常了。

陈适摸子的手顿了顿,这丫头,可算是想起来了,“他啊,去会个朋友。”

说完,落子无悔。

什么朋友,如此重要,今天这样的日子去会?

纪得来不及细想,奶奶把最后一道佛跳墙上桌,喊他们入座。

这道佛跳墙小火慢炖,煲了快三个时辰,张姨紧看着火候,这会儿盖子打开,飘香四溢。

纪得饿得咕咕叫,张姨知道她馋了,悄悄将厨房备着的小灶给她盛了一小碗。

一碗汤下去,瞬间活络了全身。

待大家入座,大门响了。

“应该是陈澜了。”纪老夫人说着,“鱼儿,你去开门看看。”

“好。”纪得应到,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纪得抬头望去,一瞬间愣住。

那个披着满身风雪而来的人,疾跑后的大汗淋漓,眼睛明亮如浩瀚星空,装下一整个吃惊的她。黑色的羊绒大衣精神抖擞,暗红色的围巾帅气地围在胸口,嘴里还在喘着气,笑意却漫出了眼际。

纪得傻得说不出话。

中午还和她说今天要在老宅守岁的某人,此刻正站在她面前,怎么能叫她不吃惊。

“哟,傻站着做什么,看不够也先进屋吧。”

陈澜从车库走来,甩着钥匙圈,看到他们俩在门口对望的这一幕,苦涩地笑了笑。

继而换了一副陶侃的口吻,说罢就率先进屋了。

陆禾不理会他的打趣,牵过她的小手,牢牢握住。

低头看她:“走吧,带我去问候长辈。”

女孩被他看得脸一热,眼眶发烫,微微颔首,拉着他往屋里走。

屋里的长辈们看到陆禾丝毫不惊讶,意料之中的样子。

看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一个。

陆禾颇有礼数的一一问候。

纪老爷子见他到了,又是这样不容易的日子,确是和颜悦色了一番。

这份心意,他也有些动容。

方才夫人在他耳畔侧语,说陆家小子要来拜年,他也是半信半不信。

大家之族的子弟不说守岁,年夜饭是一定要吃的。

估摸着他安置好本家,就往这边赶,这份心思,深重了。

陆禾到了,这年夜饭也总算开席了。

“陆禾,过来坐吧。”

纪老夫人这一声,不算多亲厚,倒是没了当日的疏离。

从“陆先生”到“陆禾”,也算是有了质的飞跃。

陆禾心里暖了不少,来之前满心忐忑,告诉张姨,告诉伯母,告诉老夫人,唯独瞒了纪得。

本想偷偷来见她一面就作罢,指不定要找个酒店住下过这个年了。

没想到落地就看到陈澜在外等候,大抵是纪老夫人差遣他来接自己的,心下安了大半。

这会儿进门,见纪家二老一派和颜,原本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总算是顺着长舒的一口气,落了地。

他随纪得入座,还是原来的位置。

这一桌子满满当当,才总算有了团圆的味道。

“食不言”这个惯例也在今日被打破,大家诉说着这一年的点点滴滴。

“小禾,你尝尝这汤,煲了许久。得知你要来,老夫人亲自下厨。”张姨为他布菜,说着。

陆禾受宠若惊,纪老夫人未出阁前是将军府的三小姐,嫁于纪元海也是富商太太,这一生本不用进出厨房。

这一桌子佳肴美酒,着实费了功夫。

“奶奶辛苦了。”话毕喝了一口,诚恳地说:“特别好喝。”

这话三分恭维,七分属实,确实好味,唇齿留香。

“合你口味便好。”纪老夫人对晚辈的奉承受用的很。

原想为着孙女的满心欢喜也该对陆禾和颜悦色,现下倒确实生了几分好感。

家和万事兴,一顿饭也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

陆禾为表诚意,着实有些吃撑了。

纪得不知道他食量,但坐在他身边,偶尔能听见他压制着几声饱嗝。

笑得像个孩子,侧头悄声道:“你若他日变得肠肥脑满,我跑了你都追不上。”

陆禾此刻有苦难言,一来饭菜确实可口,二来长辈添菜也不好拒绝,这一股脑都吃下去他的身体也有些超出负荷。

这会儿看她笑他,顿时起了坏心,势要扳回一城。

手悄悄滑过去,她今天也是穿着宽松的毛衣,更方便他的动作。

触碰到雪凝新生的皮肤,捏着她腰间的笑肉,反复摩挲,轻拢慢撚抹复挑。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纪得顿时老实,扭捏地要躲,却怎么也逃不开。

她腰间的大手慵懒自在,甩不开又逃不掉,只要僵硬地直着腰,丝毫不敢放松。

没办法啊,一放松,任是她再无赘肉的小蛮腰,都能堆起一层小肉肉。

纪得也是要面子的人,这太尴尬了。

其他人好似没注意到他们之前的小动作,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吃完了这顿饭。

一个紧张僵直,一个轻松舒适。

如果说,言语上陆禾输的居多,那么行动上,纪得是败得彻底。

某人耍起无赖的本事,确实让人望尘莫及。

饭后也不免俗,大家伙儿围在客厅看春晚。

那些歌舞唱跳看得老爷子眉头紧皱,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人唱的都是些什么,吵得我头疼。”

纪老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笑着说,“现在都是迎合年轻人是口味,你看不惯,是老咯。”

老爷子被夫人数落,又是老不老这么敏感的话题,顿时不高兴了。

拐杖一顿,冷哼一声。

他是出了名的不服老,这会儿在小辈面前,面子挂住了下不来,真气。

纪得深知爷爷心性,这会儿旁人不敢多言,她笑着缓和:“爷爷才不老呢,爷爷是我见过最精神的人。”

陆禾看着她调皮可爱的模样挪不开眼,心里想着:确是会哄人,嘴比蜜还甜。

心底的欲望如藤蔓滋生,又怕忍不住,生生挪开了眼。

客厅的时钟刚过9点,纪家二老早就乏了,双双上楼休息。陈家父子也回后头的别墅休息了。

客厅里剩下纪年琴和那一对久别重逢的小鸳鸯。

这么多人,纪年琴是唯一一个没有正面和陆禾交锋过的长辈了。

她多坐了片刻,眼看着那对小鸳鸯倒是克制地很,心下顿觉好笑。

算了,大年三十,又是这么不容易才凑上的面,收起了打算难为一番的心思,寻了个由头就回房了。

众人各回各屋后,客厅静了良久,大屏幕上的欢歌热舞充斥着,空气倒也不生分。

一个当红男歌手正在卖力唱跳,纪得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电视,很是入神。

身旁某人看着她的侧颜,反复不腻,她盯着那个男明星多久,陆禾就看了她多久,从细细观赏到心里不爽。

到底是按耐不住,悄声靠近,在她耳边说道:“喜欢他?”

女孩耳垂一痒,缩着身子逃,嘴里嚷着“别闹”,身侧已是沙发扶手。

躲不及,侧脸一转,刹那间,娇嫩的嘴唇擦过陆禾的嘴角,像是触电般愣住。

陆禾何尝不惊喜,嘴角烫烫的,伸出舌头细舔了一下。

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果真是甜。

反观面前那个羞红了脸,低头不语的小脑袋,玩心大起。

“这么喜欢?懒得搭理我了?”故作吃醋不快地语调。

他不是小家子气的人,纪得知道。

可自从两人关系确定了以后,她猜不准了。

他变得幼稚胡闹,自己也变情思敏感。

这会儿听到他这样说,竟当真了。

急着抬头反驳:“喜欢你。”

话说出口,映入眼帘的那张得逞的笑脸,真是刺目。

才觉被他诓了,说了那样露骨的表白,羞愤极了,起身就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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