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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索过你的命?

老范,你把酒放下!不准再喝了!

哈哈,老谢,你醉糊涂了!

就像黑色的海燕尖声高呖,或者白色的海鸥划破浓厚的乌云,贺洗尘听着耳边熟悉的醉鬼说醉话,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四周,没看见心中所想的狐狸和蛇、刺猬和鼠的影子。

对,也对,抱小衡没钱,小白和阿蔹不喜欢喝酒,宁哥儿又怎么会和他们来这种地方我糊涂了我糊涂了

贺洗尘的手指尖止不住发颤,冷气凉飕飕的,把他沸腾的大脑冰冻下来。

苏观火还以为他受欺负,正打算来一出英雄救英雄,就见小道长旋身,把身穿宝蓝衬衫和粉红衬衫的两个醉鬼推倒在沙发上,捏住他们的下巴叫道:范无救,谢必安

还不来勾魂索命?

一瞬间会所里的影子都停驻不动,黑发女人和其他鬼仙齐齐望向贺洗尘。不知情的凡人还在饮酒作乐,苦命的苏观火僵硬地收回手,咽了口唾沫。

范无救灵台一清,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是俊秀道长的朱唇,再接着便对上一双云淡风轻、又暗藏玄机的黑眼。

喝醉了还不放过我?每次骗得我当了真,叫你陪我们喝酒,又恍然碎成粉末。贺洗尘!你真好样的!是怨我们勾不到你的魂?还是专门跑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范无救不免烦躁起来,谁知那「假象」却拍了拍他们的脸:邪魔,快醒醒,我有很多话要和你们说。

温暖,近在咫尺,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素来强硬的鬼差黑无常愣了愣,蓦地眼眶一红,骂咧咧抓住他的手腕:歪道!你他妈的肯回来了!

谢必安无措地捏捏小道长的肩、腰、腿,确定三魂七魄都在,才颤声叫他的名字:贺、贺洗尘?老贺?

不等贺洗尘应声,两人突然反手把他压到身下,一边揍一边骂。揍也没舍得用力,骂也没叫他滚远点。

要是真滚了,滚得太远,又找不回来,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复习一下。

五仙小筑,老贺,黄鼠狼;柳宁,青蛇;抱衡君,狐狸;白术,刺猬;白蔹子,老鼠。

黑白无常,谢必安(男),范无救(女)。

第97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3)

那时春晓雨急, 黄鼠狼化成杏衣公子, 躲进城隍庙避雨。屋顶破了个洞,残瓦碎在墙角, 潮湿的青苔爬上供桌。等了一个时辰, 雨势不见减小, 反倒迎来满面病容的阿婵, 身后还跟着一黑一白两条湿漉漉的人影。

阿婵站在左边掉漆的红柱旁,脱下蓑衣, 怀里的曲项琵琶没沾到半滴水珠。贺洗尘也不敢上前冒犯,两人各守在城隍爷两侧,默然听雨打竹叶,犹如登对的金童玉女。

谢必安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因烟雨、破庙、书生和卿卿佳人,比戏本里描述的花前月下还要静谧俊逸要不是阿婵命数将尽, 要不是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

先生为何叹气?

谢必安和范无救一顿。

阿婵抿起苍白的笑容:病入膏肓, 时日无多, 莫名通了灵。

范无救没谢必安的伤春悲秋,于她而言,为亡者引路便是本分。她把索命幡架在肩膀上, 看了眼天色, 淡淡说道:还有一刻。

一刻阿婵没露出半丝伤感, 有点迟了,又有点早了。

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在最恰如其分的时候到来,就像树上沾染雨露的青梅, 早一刻,嫌涩得辛酸,迟一刻,嫌甜得轻浮。

噫耶,在下有一壶酒,不早不晚,正好从桃花树下挖出来。那靠在红柱上假寐的杏衣书生却拎起腰间的酒葫芦,想来就是为了专程赴三位的约。

谢必安已经不想去追究这世道怎么随意遇上两个不相干的人,都能看透他们的真身。

什么酒?范无救却没多想 ,衣摆一掀,坐在积满灰尘的断梁上。

贺洗尘笑弯了眼睛:桃花酿。

干草砌成的火堆将酒葫芦里的酒温得软绵,天青色的雨渐渐歇了,两只黑尾燕栖息在檐下,发出啾啾的鸣叫。阿婵只沾了些酒,润湿嘴唇,便放下酒杯,珍重地将曲项琵琶送到贺洗尘的方向:奴家身无分文,只能拿这张琵琶抵酒钱。

贺洗尘懒懒地掀起眼皮,仰头饮下一碗酒:它不愿独活。

阿婵蓦然一震,泪水夺眶而出,连忙不舍地将琵琶抱回怀中,好半晌才说道:最后一曲《夜雨寄北》换先生的酒钱,可否?

娘亲爱听《夜雨寄北》,患相思病,熬得形销骨立,还眼巴巴地盼望能见父亲一面;薄情寡义的情郎转身离开时,阿婵弹着《夜雨寄北》,心中满是可笑的期盼。如今,如今她跟娘亲一样,快要死了。死之前能喝一杯桃花酒,比陪葬千两黄金更三生有幸。

可。贺洗尘颔首应声。

阿婵低头笑了笑,脸颊上的梨涡温柔可爱。她摒弃杂念,柔软的手指挑起琴弦,凄婉暗藏明快、笑中带泪的歌谣穿过微风斜雨,穿过青草池塘,飘到春困的青蛇耳中。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归期何时,不知何时。

盼君归,盼与君同。

曲项琵琶和阿婵一起埋进黄土,黑白无常拘着懵懂的鬼魂前往阴曹地府。杏衣书生把酒葫芦挂到坟前的杏花枝上,醉醺醺地踉跄到彼时还不叫「五仙小筑」的「明月别枝」,路上撞见一只浪荡的野狐狸。素昧平生的野狐狸不讲理,非拖着他一起去看火树银花不夜天 。

这当然不是结局,这只是缘起的时刻。谢必安隐约记得阿婵说过,世事荒唐,世事无常。黄鼠狼只会更荒唐更无常,真叫人又惊喜又觉惊吓。

谢必安和范无救只有一个挚友,往后延伸出去的柳宁、抱衡,也只划在朋友的范畴内。那天他拎着黄泉之水兑孟婆汤的酒坛,走进桃花烂漫的庭院,听见酒杯破碎的声音,便知从此不必再为贺洗尘担惊受怕。

可挚友啊,你让我们如何不伤心,如何不悲痛?

招魂幡和索命幡寻不到贺洗尘的踪迹,生死簿上也没有他的名字,谢必安和范无救便去求十殿阎罗,然而破庙里的桃花酿和琵琶曲起的无常因,由杏衣公子的魂飞魄散作荒唐果。

地府的日子十分繁忙无聊,谢必安有时会望向奈何桥,心怀侥幸,那家伙可能只是在外转悠,找不着路。等贺洗尘找到这里,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让他喝劳什子的孟婆汤!

谢必安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黄泉的汩汩流水声冲淡了他的悲痛和记忆,渺远的时光逐渐远去,在嘈杂的靡靡之音中,迟到几百年的少年道士突兀地闯入他们的朦胧醉眼中。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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