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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哗然。指挥官心头一紧,依旧没得到任何指示。

莱修几乎是被强势的风推着前进,最后到了朱丽叶面前,才停下脚步。他下意识看向贺洗尘,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仿佛南柯一梦。「北边的花海」好像一句咒语,只要说出口,就会消失不见。

朱丽叶在哭,哭得莱修心烦意乱。你到底在哭什么?你在为谁哭?你就不能看看我么?

他想直接杀死这个疯女人,或者逃离这个世界,但贺洗尘把他推到幕前,不允许他后退。简直是个不讲理的暴君!

我、我在这里莱修分不出心神咒骂贺洗尘,也无暇咒骂自己,他全心全意地拥抱住癫狂的母亲,倏地掉下一颗眼泪。

封锁区外的贺洗尘收回眺望的目光,冷着眉眼道:我心情不好,不要惹我。

俊美的尼古拉公爵提起轻佻的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哎呀呀,真有趣呢。

***

贝克勒尔属地与教廷签署了和平条约,在热烈的欢呼声中,一辆马车悄然驶离了喧嚣的王城。约好的旅行没有中止,贺洗尘驾着马车和格欧费茵他们四处旅行,每到一处,便记录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写成长长的信,封上火漆,寄给默里和奥菲利亚。

秋风乍起,遥远的部落小镇便开始祭奠神灵,祈求丰收。吟游诗人们围着篝火唱歌,漂亮的女孩跳起妩媚生动的舞蹈。贺洗尘悠悠拨弄琴弦,在火光中格格不入地吟唱英雄的赞美诗。

唉,浪费了,这个时候明明唱情歌最应景、最讨小姑娘欢心。格兰特摇头叹气。

那你去跟别人学习学习?格欧费茵斜着眼睛问道。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半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取过贺洗尘的竖琴,扯起沙哑的嗓子唱起思乡的愁绪。

卡卡罗和弗提凑在火堆旁烤鸡翅,铜蓝色的眼睛映照出蜂蜜色的视野。娜塔莎咬着糖粒吃得正欢,手里还拿着画集翻看。贺洗尘无事可做,便伸了个懒腰,汇入人流,打算去一睹神灵的通天塔。

哎哟!他突然撞到人,连忙站稳,伸手拉住瘦弱的小姑娘,没事吧?

朱丽叶抱着胖乎乎的橘猫摇了摇头,她惊惶地张望四周,远远看见莱修冷着张脸买了两串糖果,便欣喜地笑了一下。她将垂在脸颊边的头发勾到耳后,抬眼却见陌生的黑发青年愣愣地盯着她瞧。

神灵的通天塔燃起烟花,金色的火光将贺洗尘唇角的笑意照得格外温柔:你好哇。

第95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1)

八月末, 积成一团的黑云翻滚搅弄,在天空横行无忌。烈阳暂且隐蔽起来,日光和地上的影子分不出明显的边界,如同模糊阴郁的雾。

林伯看了眼腕表, 又转头看了眼厚重稳健的大门, 汽车的鸣笛声终于让他缓缓松了口气。低调的黑色林肯在花园别墅前缓缓停下, 他上前打开车门:谭先生, 小道长在会客厅等您。他顿了一下, 低声提醒道, 六少爷好不容易来回信, 您跟那位小道长亲近些,或许能打听到六少爷的下落。

男人眉心一蹙, 见老人家期盼的神情,还是应允下来。

「谭先生」不姓谭,姓苏,全名苏谭,是苏宅的继承人。至于林伯口中的六少爷,却是他的六叔。他十五那年, 六叔跑上山做了云游道士,尔后闲云野鹤, 愣是没回家一趟,只偶尔寄回两封信。这一次破天荒送了个小道士上门, 林伯哪能放他走?

先别告诉爷爷。苏谭嘱托道。

我明白。林伯严肃地点头, 在理发店重新染黑的头发油光水滑, 纹丝不动。

之前有胆大妄为的假道士自称是他六叔的同门,结果害得老一辈空欢喜一场。但既然能让林伯特意叫他回来,要么骗术高明过人,要么真的和六叔关系匪浅。

苏谭放下心,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辆凤凰牌老式28自行车大喇喇地霸占了一个停车位,根据其锈迹斑斑的铁框,足以判断年头之久,少说也得二十几来年。他冷冷淡淡地收回目光,举步走进门中。

苏宅罕有人至,年纪大的贪图热闹,年纪小的要读书,于是苏谭便形单影只地住了进来。有时公司事务繁忙,半月不归也是常事。夜晚回到家里,也只有人造的灯光长明。

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柳青色的窗帘拉到两侧,薄薄的天光照出一方日影,正中间亮着一盏灯,垂垂地洒下白色的光辉。身着蓝黑道衣的少年正给杯中的杏花枝添水,神色柔和,听见他的声响,便转过头,笑问:回来了?

贺洗尘的长发在头顶盘成发髻,用一根削得光滑修长的黑檀木簪束好,碎发随意散在眉侧,举手投足之间如霞明玉映。只是世外仙人的装束落在市井里,就有些古怪了。

苏谭脚步一顿,略微不自在,却也颔首应道:嗯。他听林伯说是个唇红齿白的小道长,却没想到这样小,比留学回国的堂弟苏观火还年少,恐怕也就十八、十九岁。

在下怀素子,此番下山,冲玄子师兄就是你六叔特意嘱咐我要把这封家书交到你手中。贺洗尘做事从不含糊,没多说一句废话,便把信递到苏谭面前。

信纸夹层中漏出半个坚硬的边角,照片上的男人胡子拉碴,睁着一双死鱼眼摆出剪刀手,无精打采地望向镜头,白瞎了一副俊朗的好相貌。

就是他家六叔无误了。

事情既已办妥,谭先生,告辞。贺洗尘无意多留,拿起搁置在脚边的斗笠和水杯中的杏花枝,拱手道,重阳节前若有难事,可去城东天桥底下寻我。

林伯突然咳了一下,杏花枝也跟着抖了一下。小道长风尘仆仆,恐怕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怎么说也是六叔的师弟,该照顾还是照顾着点。

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的苏谭第一次感到为难。很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任何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譬如他从来无法自如应对学习和工作之外的寒暄。简而言之,就是个话废。

话废能在两千人的大礼堂中和记者的闪光灯前应答如流,一点都不在怕的。但要话废买瓶酱油,好比推他进枪林弹雨的战场,别人坦克大炮机关枪,而他手里的菜刀还豁了个口。

所以主动留客究竟要怎么操作?拿出谈判桌上的气势把菜刀架到他脖子上?高冷霸总谭先生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贺洗尘说走就走,从不拖泥带水:我与道友有约,不必挂碍。

九月初九,道门相聚「小方壶 」。冲玄子说让他去开开眼界,顺道送封家书。贺洗尘哪会信他的鬼话,那个没脸没皮的老家伙才不管,把竹编的斗笠戴到他头上,就把人扔下山。

两袖清风的贺道长揣着张身份证,踩着二八大杠,一路算命卜卦赚香火钱,凌凌的铃声从深山响到公路边上。他按捺住杀回道观的心思,盘算着怎么在「小方壶」上坑冲玄子一把。

就此别过。贺洗尘施施然行了一礼,举步将离,门口却忽然伸进一个红毛脑袋,鬼鬼祟祟地往屋里张望,下一秒猛地嚎哭起来:谭哥救命!!!他一边嚎,眼泪没掉半颗,还朝诧异的小道长眨了下眼睛。

苏谭头疼不已,冷酷无情地沉声斥责道,苏观火,你给我滚出去,丢人现眼!

谭先生,还是让他进来吧。停住脚步的贺洗尘却浅笑着,系在腰间宛若带剑的杏花枝悠悠点了下头,毕竟性命攸关。

苏谭还不清楚自家堂弟的德行,想来是把钱花光了才到他这叫救命:他这人没大没小,就喜欢闹着玩,道长无须当真。

贺洗尘不置可否地撇了眼怂不吧唧缩着脑袋的苏观火他的皮肤极白,在火烧云似的红发衬托下,隐隐能看见青紫的血管如蛛网一般,从衣领下的胸膛延展到俊秀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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